“你胡说,”赫一岚哽咽着,“你……你当时喝了太多酒才会失控,不然怎么会吊销你的驾照?”
“我说了,从很久以前就有人想要弄死我。”姜颂依旧有条不紊地说:“如果我说当时我方向盘失灵,而且我并没有喝酒,你相信吗?”
当时姜颂的车撞上小货车之后,从外侧的护栏上翻下车道,最后车头基本算是撞烂了。
从轨迹上观察他就是没有打方向变道,完全可以用饮酒后驾驶不当来解释。
“酒驾就是酒驾,白纸黑字写着酒精浓度超标,没人可以诬陷你!”赫一岚不信他,低声怒吼。
姜颂拉下自己的毛衣领,“看到这道疤了吗?这也是那场车祸留下的,你觉得什么样的车祸,会割开一个人的喉咙?”
他说得那样不疼不痒,好像这些事并非他亲身经历。
“你是说有人害你……?”赫一岚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口气却松动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我没什么理由骗你,也因为我并不怕死。”姜颂很平和地看着他。
他的最后一句话让赫一岚喉咙动了动,“你不怕死,是因为你没有死过,你不怕死,是因为你没有目睹你的亲人离世!”
“是吗?”姜颂依旧笑着看他,“你这么恨我,怎么我的旧新闻都不仔细读一读吗?”
他随便用手机搜索了一下自己的名字,“这次‘度假’,是我在医院躺了一个月。这次‘出差’,是我被人恶意感染异株病毒,困在国外不许回国。至于你说的‘目睹’,我想六年前我父亲高坠的事,你应该也听说过。”
赫一岚瞪着他斟酌了一会儿,“如果你说谎,我就杀了你。”
“我可以好奇一下你是怎么接了我的单吗?”姜颂的头随意地枕在小臂上,像是一种漫不经心。
“我黑进了系统,把你的账号独立出来。相当于你的系统和打车软件已经断开了,一点打车就会弹出我做好的界面。”赫一岚一板一眼地说。
“噢——你还真是个码农?”姜颂恍然,“越简单的东西越聪明,如果你能不大晚上戴墨镜就更好了。”
赫一岚在他身边默默地坐了一会儿,低头把异氟烷的气泵拧上了,“我送你去医院。”
姜颂摇摇头,“没什么感觉,你给我吃的是什么东西?”
赫一岚的脸又红了。
姜颂换了一个问法,“你的计划原本是什么?”
“我给你吃了那种药,再把你送到顾氏能源。顾长浥那么恨你,我想他一定会……”赫一岚看见姜颂笑,怒火中烧,“你笑什么?如果你害死我爸妈,光是杀了你怎么够!”
“你到底还是一个小孩子。”姜颂很淡地笑了笑,“我还认识另外一个和你差不多的小孩子。”
赫一岚脸红得更厉害了,威胁姜颂:“你再说我是小孩子,我立刻就把你送到顾氏能源去!”
“好好好,我怕了你了。”姜颂头昏脑胀地靠在座椅上,“你可能买的假药,现在我只想睡觉。”
赫一岚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沉默了。
其实他在公司的这段时间,一边厌恶自己一边又觉得姜颂是一个真正有魅力的人。
姜颂平和幽默,被公司里的所有人尊敬、喜爱。
他看上去落拓散漫,骨子里却是谦和不失犀利的君子,像是藏着锋的宝剑。
赫一岚能从他身上看到沉练的智慧,甚至越来越难相信姜颂会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
或许是因为天生软弱,现在看着姜颂这样向后倚着养神,赫一岚不想承认自己心里其实是后悔了。
后悔自己对仇恨的沉迷与盲目。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来的目的,是吗?”赫一岚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拆穿我,为什么那天在茶水间还要替我说话?”
“你很有才华,而且也很年轻,我不希望你因为误解耽误自己的人生。”姜颂的眼睛微微阖上,“还因为,我从头到尾不觉得你是会害人的人。”
“你觉得我不敢?”赫一岚半晌才问。
“害人是一件和勇敢无关的事。”姜颂的声音慢慢低下去。
“我送你去医院吧。”赫一岚匆忙回到了驾驶室。
“不用,我只是困了。”姜颂被塞过的乱七八糟的药没有十种也有八种了,可能跟麻醉剂一样,已经耐药了。
“那我现在送你去哪儿?”赫一岚看了看表,“都快八点了。”
“你送我回家吧,我打车的时候写了地址。”姜颂把窗户打开一个小缝,被冷风吹得微微眯起眼来。
冷冽的空气渐渐冲散了车厢里异氟烷的气味。
姜颂安静地坐着,看着视野里的景物逐渐变得熟悉和清晰。
“你就停在这儿,”姜颂指了一下墅区的大门,“不要往里开了。”
赫一岚又恢复了之前温顺的样子,只是看姜颂的眼神里多了许多愧疚,“我送您进去吧。”
“不用,我自己走进去。”姜颂不敢让顾长浥看见赫一岚。
赫一岚不是可以被合作的对象,可能顾长浥稍微动一动手指,他的一辈子就完了。
赫一岚站在车旁,眼睛里又开始蓄水。
“你怎么又哭了?”姜颂扶着热烘烘的车身,“你明天来上班,就顶着俩肿眼泡来吗?”
赫一岚猛地抬起头,“我还能去上班吗?”
“你为什么不来上班?”姜颂挑挑眉,“还是说你不愿意为我所用?”
赫一岚蹭着眼泪,“您还需要我做什么?”
“当年车祸的事,不仅是你,我也一直在寻求真相。我心里有很多的假设需要验证,你擅长的东西或许正是我需要的。”姜颂从兜里摸出来一支烟,颤巍巍地点上。
他有些感觉不到冷,只觉得脸上慢慢浮起一层燥热。
他也不怎么困了。
赫一岚长久地看了他一会儿,慢慢低下头去,“对不起,我一直误会您。”
“快回家吧!”姜颂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挺晚了。”
看着赫一岚的车开出了视野,姜颂从兜里摸出来手机,关掉了录音功能。
他吐掉了舌下化了一层的药片,手指夹着香烟,极慢极深地吸了一口。
赫一岚的状态和他想得差不多。
单纯、软弱、沉不住气。
这是好事。
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不需要赫一岚搅进来太多,就能拿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姜颂把烟灰掸进雪里,慢悠悠地朝着家里走。
客厅的灯亮着。
姜颂换了拖鞋,听见楼上有一点响动。
挺好,在家呢。
异氟烷残留的一点眩晕感慢慢过去了,姜颂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直接到一楼书房去了。
他铺开一张宣纸,不慌不忙地用镇纸推平。
研好了墨,他在笔架子上点了点,挑了一支长锋狼尾。
他能感觉到灼烧感从小腹升腾起来,沿着食道缓慢地融化着喉咙。
口渴。
他不停地喝水。
下意识地手起笔落,他用左手两三下勾出来一只栩栩如生的小花猫。
他忍不住地想到顾长浥。
念头好像化成了一把钩子,在他心底不断地抓挠。
他开始努力回想顾长浥小时候,试图平息下腹起伏的滚烫。
“酥酥,画个大脑斧!”一两岁的顾长浥皱着小鼻子跟他撒娇。
“叔叔,嗓子痛,可以再吃一点冰激凌吗?”刚做过扁桃体手术的小朋友可怜巴巴的,委屈极了。
“叔叔,我也想学毛笔字。”十一二岁的顾长浥垂着头,好像很忐忑。
……
可不到一秒钟他就比自己还高了。
“如果亲情不是喜欢,现在这叫喜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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