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顾长浥住一起之后,他很少这么不舒服。
大概生活猛地多一点安逸,人的意志就会被削弱。
这么多年头一次,他忍不住地想要依靠一下。
但他怎么能依靠他的小男孩?
……好像也不小了。
那就大约是因为顾长浥恰好在。
算是养儿防老。
姜颂暂时同自己和解了,靠在顾长浥怀里逐渐放松。
顾长浥深深吸了一口气,半天没有呼出来。
他把输液管的流速稍微调慢了一点,压在姜颂胃部的手小幅度地揉着,“输完液吃点儿东西。”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情绪,却似乎比往常要柔和一点。
姜颂小口地抽气,把他的手往左边挪了挪,“这儿疼。”
顾长浥揉了一会儿,准备给他喂点糖盐水,姜颂偏开头想躲。
那东西最恶心了,以前他动弹不了的时候,医生就让邢策给他灌这个。
又甜又咸,怪极了。
“你喝一口,我就不查昨天晚上那个人。”顾长浥提了一个方案。
姜颂只能捏着鼻子喝了一口,恨不得立刻呕在顾长浥怀里。
顾长浥轻轻给他顺了顺胸口,“吐出来我就立刻去查他。”
“……”姜颂简直要累死了。
顾长浥给他揉着,胃没那么疼了,他就有点困。
“姜颂。”顾长浥一叫他全名,姜颂就有些发怵。
他怕顾长浥要提昨天晚上书房里那茬事儿。
“怎么叫人呢?”他撑出来一点精神,“怎么说我也比你岁数大吧?你现在就直呼我的大名?”
“我记得你之前只是胃口不太好,你是怎么把身体弄成这样的?”顾长浥仿佛百思不得其解,十足困惑。
“年纪大了而已。”姜颂含糊了一句,又哼哼,“疼。”
“你年纪有多大?”顾长浥声音很低地问他,手下的动作更轻缓了两分。
姜颂闭着眼,假装睡着了。
大约过了几分钟,他快睡着了又没睡实,只感觉顾长浥环着他的手臂紧了紧,什么柔软微凉的东西贴了一下他的额头。
这混账一天到晚在干嘛?
好在顾长浥虽然嘴巴很凶,照顾人还是靠谱的。
尤其是揉胃的手法,这些年倒是没退化。
以前姜颂偶尔吃得不合适了,到了晚上也会胃不舒服。
少年就搂着他的腰,整宿替他护着胃。
有时候姜颂半夜醒了,少年迷迷瞪瞪的,还在下意识地给他揉。
“不用揉了,不疼了。”姜颂拍少年的背,让他睡觉。
“你睡吧,明天还要出差呢。”少年说话含含糊糊的,还伸手摸他身体的另一侧,“被子盖好了吗?没漏风吧?”
那时候的顾长浥是多么的孝顺。
姜颂有点冷,团了团身子。
顾长浥检查了一下包着他的被子,仔细把边掖了起来。
“姜先生,贵公司每年没有常规体检吗?”顾长浥突兀地开口,似乎识破了他的装睡。
姜颂装了一会儿装不下去了,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有啊,每年都有。你如果好奇,可以去查。”
“我对别人提前准备好的东西,从来不好奇。”这个孽障又开始了。
“……”姜颂不舒服,懒得跟他吵架,“爱信不信。”
“还疼吗?不疼了起来吃东西。”顾长浥的语气十足强硬,一点也不像是对待病人。
姜颂也没什么好脾气,“难受,不吃。”
顾长浥把他那只好手捉过去,握在了手里。
姜颂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他又要扑棱什么幺蛾子。
却看见顾长浥很小心的托住他的手掌,慢慢撕掉医用胶带,很利落地把输液针拔了下来。
一点不疼。
姜颂的右手伤着,顾长浥用药棉按住那个针孔。
“好了。”姜颂睁开眼,试图从他身上坐起来,“输完了。”
“别乱动。”顾长浥皱了皱眉,“不管你说不说,我一定会弄明白的。”
姜颂知道他在说什么。
但是自从上次在凌晨诊所差点被护士点破了,他早就把自己在医院的病历都做了加密。
顾长浥手伸得再长,也不能动病人隐私。
也不等姜颂回应,顾长浥连人带被子把他抱到了餐厅。
姜颂对他这种行为很困惑。
但他现在没什么力气,真未必自己走得了,就由他去了。
顺便感叹一句年轻真好,力气多得没地方用。
顾长浥端了一盏汤放在他面前,“喝。”
姜颂揭了瓷盏的盖子,里头是红茶一样的汤色。
他用汤匙捞了捞,一点干料都没有,全是汤。
但是汤汁很浓稠,扑出来菌类和海鲜的香气。
虽然这些年身体受了些影响,姜颂耳不聪目不明的,嗅味二觉倒是没怎么退化。
他稍微抿了一点汤,就品出来花胶、鲍鱼和冬菇的味道。
底汤一定是炖过鸡肉和火腿,透着丰厚的肉香。
“这佛跳……汤是你炖的?”姜颂从小到大不知道在多少地方吃过多少盏佛跳墙,但是这一盏滋味却很特殊。
不是说不地道或者不好吃。
只是再好的饭馆儿也不会这么用料。
似乎每一种食材都是个中极品,最后却一勺把它们全滤了,只留下汤。
“别人送的。”顾长浥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
“这得,炖了一整宿吧?”姜颂状似不经意地问。
“一整宿就老……”顾长浥拧眉毛,“吃就安静吃。”
姜颂不吃他这一套,“我胃不舒服,不说话就光想着,越想越不舒服。”
顾长浥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在他身边蹲下,手抵着他的上腹轻轻按了几下,不甘不愿地问:“还是疼?”
其实本来在床上让顾长浥揉了一会儿已经好多了,喝了几口热汤也熨帖了不少。
但是姜颂现在不想看他脸色,就把身上的虚弱多露了一些出来,“疼。”
顾长浥蹲在他旁边给他揉胃,两条浓眉拧得很紧。
姜颂喝汤都喝不安生,“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如果你死了,谁来还你的债?”顾长浥回答得很认真,似乎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要不是实在没劲儿,姜颂简直想亲自动手,了结这个孽障。
“如果债没还上我就死了,整个姜家都赔给你,还不够还吗?”姜颂咽了嘴里的汤,慢条斯理地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顾长浥眼底有什么很浓稠的情绪卷了卷,居然把那双金色的眼睛卷出了几丝血红。
他想起来几年前在机场要送给顾长浥巧克力的那一次。
姜颂吓了一跳,放下勺子,在顾长浥后背上轻轻捋了捋,“怎么了?别急别急,不是你先问我我死了怎么办的吗?”
“姜先生别误会了,”顾长浥提着嘴角,很勉强地一笑,“钱倒是其次,我只是好奇,像昨天夜里那种债,你要怎么还?”
姜颂没顾着跟他上火,伸手把他滑到下颌上的眼泪擦了,“怎么回事儿啊?掉什么眼泪呢?不着急了,嗯?”
顾长浥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掉眼泪。
他的声音依旧无波无澜,“姜先生,从现在起,我要时时刻刻盯着你,直到你把债还清为止。”
**
姜颂在家休息了两天,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了顾长浥的“时时刻刻”。
除了洗澡和上厕所,顾长浥几乎很少离开他身边。
“你不用工作吗?”姜颂一觉睡醒,看见顾长浥又在一边守着。
他膝头端着一台笔记本,似乎在查什么东西。
姜颂还挺担心顾长浥把赫一岚挖出来的,毕竟他留着那个小孩还有别的用。
上一篇:微茫的星
下一篇:破产后他怀了豪门前任孩子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