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再说下去,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
“我知道。”傅见微轻轻拍拍他的背,就像他以往哄自己那样,“我也有过心情很矛盾的时候,理性和感性冲突……很正常的。医生都是这么说的,说很正常,我们是人,不是机器。”
薄耘点点头,蹭了蹭,把脸往他脖颈里埋得更深点,许久,很小声道:“谢谢。”
……
漫长的时间过去了,终于,灯灭了。急救室的门打开,满面疲惫的医生从里面出来,对迎上来的薄耘摇了摇头,叹道:“抱歉,我们尽力了。”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薄耘好像将自己的童年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辛苦你们了,谢谢。”他听到自己很平静的声音,“我接下来需要办什么手续吗?”
……
薄首阳的身后事,薄耘托给了专门的公司操办,流程中需要亡者亲人出面的地方,能让表哥刘家剑代理的,就让这人代理(当然,薄耘为此需要付给刘家剑一些钱)。
钟明瑜私下里问他:“你是为了避嫌吗?顾忌我或者小傅?”
薄耘沉默了一阵,看着别处,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说:“身后事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过得去就行了,谁做都一样。”
钟明瑜看着他,许久,叹了声气,拍了拍他的胳膊,没再说这个话题。
……
薄首阳并不像他妈一样沉迷于求神拜佛,但还是有点迷信,比如说很忌讳在自己中年的时候就立遗嘱。
他如今死得突然,没有遗嘱,财产理所当然地由他母亲和儿子继承。
由于之前霍坤那事时,薄首阳出具谅解书时提及了自己和霍坤的亲子关系,并且提交了亲子鉴定书,所以现在连霍坤都能分到三分之一。
薄老太太很不乐意。霍坤这个孽种她自然从头恨到尾,而对于薄耘,她则是爱恨交织,怨他轻易被钟家那边洗了脑,不站爸爸这边,就连爸爸的葬礼都不亲自操持,实在是不孝。
刘家剑瞅准时机,假借孝顺的名义,搬到岐官山薄家别墅,天天给薄老太太洗脑,唆使她把薄首阳的遗产都争过来——这样一来,以后他就能想办法从她的手上把薄首阳的遗产都哄到手。
他肯定不说自己的真实目的,对薄老太太只说是为了防止薄耘把属于薄家的财产都搬去了钟家,还说薄耘有意改姓,让她留一手,将来吓唬薄耘:如果改姓,就不给他这些财产了!
薄老太太一听,是这个理儿!于是她便在刘家剑的帮助下,找来律师,要打争遗产官司。
薄耘对他奶奶十分无语,亲自找她谈了谈话,表明自己是真的不在乎这点遗产,甚至可以完全不要,只要求遗产分成两份,一份给她养老,一份给霍坤,这是霍坤该得的。
但她完全听不进去,咬死了霍坤姓霍,和她儿子没关系,她儿子没出过轨,一切都是钟明瑜和霍坤串通起来诬陷她儿子的,说不定霍坤根本就是钟明瑜养的小白脸,出轨的是钟明瑜,所以这女人当初非要离婚!她儿子那时心软,看霍坤年轻,就帮忙撒谎说是私生子以求法官轻判……
薄耘只好放弃劝说,直接找律师去处理这事儿。
根据我国遗产继承的原则来说,霍坤曾人身伤害被继承人薄首阳,基本属于丧失继承权的状态,可争取的余地不大。薄耘只好以自己的名义去争。但薄老太太年迈、丧独子,属于弱势群体,薄耘则条件优越,法官不可避免地倾向于前者。
这个时候,薄耘这边的唐律师向法庭提出:为更好地保障薄老太太的生活,薄耘建议并同意,除岐官山别墅划给薄老太太继续居住外,薄首阳的其他全部财产投入建立信托基金,每月最基本划给薄老太太五万元作为生活费,如出现健康上的特殊情况,可申请特别支出。如此直至薄老太太过世,所余资金归由薄耘继承。
法官觉得这很可以。
刘家剑自然不乐意。如此一来,他每个月只能从老太太这儿搞到几万块,打法叫花子啊?而且还得每个月都哄着。他便唆使老太太上诉。
可惜除了把五万块上诉到五万五千块外,再没别的成果了。
……
乱七八糟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薄耘的生活恢复了平静。
……也许不能说是完全平静,至少他的心不那么平静。
他恢复记忆相当一段时间了。起初是薄首阳出车祸抢救那阵,他想起了很多童年的画面,然后慢慢的越来越多的回忆都回来了,直到彻底恢复。
但这事儿他没跟傅见微说。
不知从何说起。
失忆那段时间的事儿,他都记得。仔细回想那段时间里傅见微的态度,很微妙……应该、至少,不是完全把他当他小舅替身的那种……多多少少,比多多少少多一点点,对他应该是有真感情的……
但他失忆前听到的傅见微对小舅说的那些话又是怎么回事儿呢……总不能说俩人在排练话剧吧?这种说法也太自欺欺人了!
薄耘心情沉重地望着手中的小相框中的傅见微高中时的画作,良久,叹了声气。
——这幅画,越看越像小舅舅。
但是,只要把格局打开,这事儿不久只是对象搞了场无疾而终的初恋嘛!想开点就不是个事儿了!
……问题就在于他不是很想得开!
薄耘正在脑袋里天人交战,忽然听到敲门声。
“耘哥,是我,见微。”
他忙将相框塞进抽屉,然后才应:“没锁门,进来。”一边起身,迎上推门进来的傅见微。
傅见微这两天在附近的考点有监考任务,中午就过来薄耘的办公室休息,下午则是过来等薄耘一起回家。
薄耘边给傅见微泡茶边问:“怎么早了这么久?提前结束吗?”
“张老师有事过来这边,捎了我一程。”傅见微说。考场那边不方便停车,他这几天早上是被薄耘送去考点,中午和下午他就步行往返一见所在的办公楼。
“哪个张老师?那个一进校就加你好友问你是不是单身的张老师?”薄耘敏感地问。
傅见微失笑:“你不说我都不记得了,估计她也不记得了,就你还记得。”
“能不记得吗?人家又漂亮,又能来事儿——”薄耘酸到一半,突然停住,心虚地看傅见微。
傅见微恰到好处地露出惊喜神色:“耘哥,你想起来了?”
他早就发现薄耘恢复记忆了,可薄耘不说,他就配合装不知道。
“……啊?什么?”薄耘微微皱眉,摁摁额角,闭了会儿眼睛,挣开,说,“没,还是不记得……就是,就是突然有那么点印象蹦出来。”
“……”
说老实话,傅见微已经逗够薄耘了,开始觉得不好玩了,想跟薄耘坦白心迹了,戒指他都买好很久了……不想装下去了。
傅见微犹豫了下,勉强配合:“哦……”忍不住稍微地掀一点真相的小角,故意酸道,“你连我都忘了,还记得张老师很漂亮啊?”
薄耘急忙解释:“你别瞎想啊!”
傅见微不说话,只抿着嘴瞅他。
薄耘忙给自己圆场:“最近吧,我隐隐约约是想起了一点点……很朦胧,就没跟你说。除了张老师,我还模糊地想起一个叫程青的,你们学校新来的体育老师,是不是有这人?还是个网红,成天搔首弄姿拍肌肉视频发网上搞擦边!”
“你怎么找到程老师账号的?”傅见微好奇地问。
“谁找他账号啊,那叫找晦气。是这家伙半夜三更给你分享他主页,我进去一看,眼都瞎了,差点给他点个举报。”薄耘义愤填膺道。
傅见微自己都不知道这事儿:“我怎么没看到?”
“废话,我还留给你看啊?肯定删了啊!”薄耘理直气壮。
傅见微:“……”行吧。可以感受到薄耘已经很给面子了,最近程老师还有来往说明薄耘当时没骂人,甚至都没拉……黑……呃,不能确定这个。因为傅见微仔细想想好像自己从某一天起再没收到过程老师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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