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明瑜回头看着他,欲言又止,心里头对这个叛逆的儿子的不满渐渐消失:“行了,起来吧。”
“对不起,妈。”薄耘仰头看着她,很认真地说,“我查了一些资料,知道做试管很辛苦。如果不是我任性,你就不需要再做这些。”
最后那点儿不满也没了,钟明瑜终于朝他露出了笑容,揉揉他脑袋,眼中湿润,长叹一声:“我也查了资料,同性恋是天生的,跟小傅没关系,没有他,你晚两年开窍,结果还是一样的。这没办法怪谁,造化弄人。我总不能怂恿你去骗婚或代孕吧,别人的女儿不是人?”
薄耘的眼睛也湿润了,趴她膝盖上,深情呼唤:“妈……”
“行了,别肉麻,恶心死了,站起来都比你爸高了。”他妈嫌弃道,“赶紧起开。”
薄耘黏得更紧了:“妈~~~”
“起开吧你!赶紧的!”
母子俩逗趣地拉扯了一阵,钟明瑜累了,扭头喝茶。薄耘依旧跪着,依旧抱着她,依旧埋着脸。
钟明瑜忽然觉得不对劲儿,搁下杯子,扒拉薄耘两下:“没事吧?哭了?”
薄耘的声音带着点儿后鼻音,闷闷地说:“没。”
“你不是吧?真哭了?”钟明瑜讶异道,“你抬头,我看看。”
薄耘死活不肯,但捱不过她一个劲儿扒拉,还很不讲武德地挠他痒痒,他没法儿,只能松开她,低着头,把脸别向别处。
钟明瑜可算是瞧到新鲜了,激动道:“你扭回来,我看看……”
“你干什么啊?这有什么好看的……你别扒拉我!”薄耘抗议。
“哎呀,你给我看看!”钟明瑜可不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奇观,一只手继续扒拉,另一只手抄起桌上的手机,打开录像模式,对准了拍,哄道,“来来来,宝宝,乖,来,给妈妈看看。”
薄耘恼羞成怒,边躲边说:“你别这么叫我了,我现在都是这么叫傅见微的!”
钟明瑜顿时嘴角一抽:“我真是谢谢你。放心吧,我再也叫不出口了。”然后继续恶趣味地说,“总之你先给我看下,把头回过来,听话!”
薄耘被她缠得没法子,而且心想着这么一闹,自个儿哭不下去了,就回头给她看看算了。
不料,他一回头就看到手机对着自己在拍,沉默两秒,爬起来就往屋里跑。
“哎,你别跑啊!”钟明瑜在原地喊,“我不给别人看!就给你姥姥看!”
薄耘跑得更快了。
……
家里恢复了平静,父子俩不再剑拔弩张。薄首阳对待钟明瑜越发温柔体贴,还隔三差五地玩起年轻人的浪漫那套,仿佛重回了当年热恋的时候,把钟明瑜哄得开开心心。外头人不知细节,一个劲儿地羡慕钟明瑜,把她美得不行。
——薄老太太对此颇有微词,私下里教训儿子别一把年纪了搞这些花里胡哨,肯定要被人看笑话的。
但儿子说这是为了哄钟明瑜安心生二胎,薄老太太顿时就乐了,酸了句“大小姐就是娇贵,就她生个儿子还要哄”,转身就积极地指挥保姆修食谱给钟明瑜备孕、联系大师改风水、去庙里拜送子观音许愿,这里那里,忙得热火朝天。
婆婆的关心用力过猛,钟明瑜遭不太住,思来想去,决定出趟国。但不全是为了躲婆婆,主要还是她想看看傅见微,替老公赔个不是——薄耘是个告状精,隔三差五跟她说她老公之前是怎么怎么欺负他老婆的。
她一听,确实有些话她老公说得过火了。就算是在气头上,也不该那么失态。退一万步说,真要撒火也是对着自家儿子撒嘛,对小傅撒多不合适。
再者说,既然已经认可了,多多少少去表个态,修复下婆媳关系,不然夹在中间为难的是她亲儿子。虽然是个逆子,但都养这么大了,还能怎么着呢?
钟明瑜提前到了机场,去VIP室休息,忽然听到有人说:“哎!这不是薄太太嘛!”
她抬头一看,笑了笑,起身和对方握手:“鲍老板。真巧。”
鲍富轻握了下大美女的指尖,赶紧松开了,跟在自家似的连声说:“坐,坐,别客气。”
钟明瑜陪老公参加社交活动时见过鲍富,没有私交。
她老公私下说过,鲍富是典型的暴发户,没文化、没礼貌,和些三教九流走得很近。
钟明瑜坐下后,鲍富坐到她旁边的沙发上,热情地问:“你这是去哪儿啊?自己一个人啊?薄总呢?”
“就我。”钟明瑜说,“去旅游。”
“你旅游自己一个人去啊?”鲍富惊奇地问。
钟明瑜笑笑:“嗯。”
“那你厉害,我旅游……我他妈旅个p——疲劳,我旅游特别疲劳,”鲍富说话特别大声,感情丰富,“每回都是呼啦啦一大堆人。我爸妈、我岳父岳母,他们喜欢一堆人一起旅游,我操——操碎了心。我那不叫旅行,叫打仗!老人家你知道的,意见贼他妈多,又抠门,我出钱我都没说什么,他们非得抠,抠完又嫌东嫌西,我说一百块钱你想买两百块的东西,这不是逗吗?最怕他们吵架,你明白吗,他们什么都能吵起来,有回()*%¥……”
鲍富自来熟地、口若悬河地、绘声绘色地给钟明瑜讲了十五分钟他带领他的大家族旅游的苦难史,最后下了结论:“还是一个人旅游好,你是个聪明人。”
“……哈哈。”钟明瑜只能笑笑。
“哎我去,说这么多,口干了……你喝水吗?我一起帮你拿。”鲍富边起身边问。
钟明瑜摇摇头:“不用,谢谢。”
鲍富打开冰箱门,手伸向啤酒,突然停下,经过五秒钟的思考,忍痛拿了啤酒上面那排的纯牛奶,站冰箱旁喝完才回座位。
钟明瑜正翻看着休息室提供的杂志,察觉动静,抬头对鲍富礼节性地笑了笑。
“你去哪儿旅游啊?国内国外啊?”鲍富口不干了,又开始唠,“我去A国,看我儿子。哎,你见过我儿子吗?叫鲍桧,跟你儿子一个年级的,初中高中都一个学校的。不过鲍桧成绩烂得要死,估计跟你崽玩不到一起去。”
钟明瑜听过这个名字,但没见过。她只说:“我也是去A国。”
“真的假的?”鲍富惊奇道,“这么巧吗?”
“嗯。”
“我去N城,你呢?”鲍富问。
“我也是。”
“那敢情好!”鲍富一拍大腿,激动地问,“你是不是等下那个航次?”
“是。”
鲍富眼睛发亮:“你会英语吧?肯定会吧?我一看你就肯定英语好!”
“……还行吧。怎么了?”钟明瑜不解地问。
鲍富嘿嘿地笑起来,甚至开始抖腿:“那我就不怕丢了。”
钟明瑜不解:“‘丢了’?为什么?”
鲍富的笑容渐渐消失,撇撇嘴,腿都没精神抖了,叹气道:“我跟我儿子打赌,我不带翻译不带秘书,谁也不带,就一个人,从这儿找到他学校去……我刚刚在楼下饺子馆那儿偷听俩老外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愣是一句都没听明白,现在已经开始有点怕了……那小子搞不好是急眼了想绑架老子要钱吧?!”
钟明瑜:“……”
……
薄首阳同意后不久,钟明瑜就主动联系了傅见微,没提过去不愉快的事,只关切地问他近况,算是“破冰”的象征。之后,两人保持着较为亲密的联系,这回钟明瑜过来,提前征询了傅见微的意见,问了他的时间安排。
到这天,傅见微一早就起了床,昨晚洗了头发和澡,这会儿再洗一遍,然后检查小公寓的卫生,确认餐厅、展馆等处的预约,接着早早地去了机场。
没成想,在接到钟明瑜前,傅见微先“接到了”鲍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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