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傅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半晌,又点了点头。
“……哎,反正你别有心理负担。”薄耘说,“我这叫,先富带动后富,应该做的。而且,我挺有成就感,没亏,你没赚,咱俩是平等合作关系。”
不管他说什么,小傅都点头。
薄耘见他肯听,又笑了起来:“不早了,洗澡睡吧,有什么明天再说。我去给你拿两件衣服过来,都新的,我衣服多,好多还没穿就小了,浪费。”
薄耘很快抱来一堆新衣服:“想穿哪件穿哪件,剩下的放衣橱里,穿不了的搁一边,明天让保姆收了。刚才没看到她,明天看到短头发的中年阿姨就是,叫兰姨。”
“嗯。”
“那你去洗吧,别的东西我刚看都有,没的话你叫我,我没锁门、没挂牌子就代表可以进,不用敲门,我有时候戴着耳机,或者在浴室,听不到。”薄耘事无巨细地叮嘱。
小傅一一应下,还惦记着他的屁股:“你的伤……”
“说了没事儿,你去洗澡,我也去洗澡,洗完就涂药了,明天就能好。”
薄耘回他房间去了,小傅看着他房门关上,这才后退一步,回到客房,把衣服收捡进衣橱,只留了套换洗的去浴室。
叔叔家修了洗澡间,安了太阳能热水器,但舍不得让他用,就找借口,说婶婶介意和他这么大的外男有这么亲密的间接接触。
他没法儿反驳这个理由,只能把温水兑到脚盆,在自己的房里用毛巾拧湿了擦洗。
这时候能开着热水一直淋,像做梦一样。他闭着眼睛,仰着头,密集但轻柔的水柱落到脸上,就看不出无声淌落的眼泪了。
小傅洗得很仔细,洗发水和沐浴露都打了两遍,搓了很久。
洗完,换上棉质睡衣,把内裤洗了,看向外衣裤。薄耘说外衣裤放洗衣篮,明天兰姨会收走。但他想了想,还是自己洗了,都搭在浴室里晾。
然后他用吹风机吹干头发。他见过叔叔他们用,但自己没用过。
小傅在浴室待了很久,一出去,见薄耘靠在进门那儿玩游戏掌机。
“抱歉,我不知道你来了,就洗得有点久……”
薄耘抬眼:“没事,我玩儿呢。就是来跟你说声,如果怕就开灯睡,耗不了几度电。”
小傅点头。
“那没事儿了,我去睡了。”薄耘打了个呵欠,准备出去。
小傅犹豫下,轻声道:“你把头发吹了再睡。”
薄耘停住脚步,扒拉了一下自己头发,满不在乎道:“没事儿,这天气,一会儿就自己干了。”
“别……我听说,湿着头发睡觉不好。”小傅说。他在村里时,通常会中午洗头。
薄耘懒洋洋地抱怨:“不想举着那东西。”
“……那我帮你吹吧。”小傅提议。
薄耘摆手:“不用,你别这样。”
小傅却坚持起来,认真地说:“让我为你做一点事吧。我知道你不图这个,但我心里会好受很多。我想感谢你,现在也只有这个方式。”
薄耘怔了怔,叹了声气:“行吧。那我也不装了,我现在站都不想站,你把吹风机拿过来,插这里,我趴沙发上。”
小傅急忙拿来吹风机。
薄耘的头发不长,没一会儿就干了。小傅关了吹风机,小心翼翼地戳戳在白噪音声中昏昏欲睡的薄耘:“吹好了,你要不要回去睡?”
薄耘困得睁不开眼,含糊道:“你拿个毯子给我吧……不想动……”
“不舒服吧?”小傅犹豫地问。这沙发对他而言肯定很舒服,但对方是薄耘,不是他。
“我扶你过去吧。”小傅提议。
薄耘睡意上头,不耐烦地“唔唔”两声,示意他别吵。
小傅只好先把吹风机放回原位,然后无措地在沙发前徘徊,想搀起薄耘,又怕他恼,只能去床上拿了毯子给他盖肚子。
但是。小傅陷入新的犹豫。难道在薄耘睡沙发的时候,自己去睡床吗?
他知道薄耘不会介意,但……
要是还有个沙发就好了。他突然冒出这样的好笑想法。
睡沙发对薄耘而言确实不舒服,没多久他就醒了,爬起来正要回自己房,却瞥见床上空荡荡,他来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薄耘叫了小傅一声,去洗手间,见门开着,里面黑着。
饿了?下楼找吃的了?
薄耘看眼时间,出了门,正要去厨房找人,忽然听到深夜的寂静里传来轻微声响,他循声望见隔壁书房的门缝里传来光,就过去,轻轻推开门。
小傅背对门口,踩在书墙前的梯子上,仰着头,一本一本书脊抚摸,偶尔抽出一本,小心翼翼地翻看几页,小心翼翼地插回去。
薄耘看不见他的脸,光看动作,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像一只先天发育不良、总被欺负的灰头土脸小恐龙,突然发现了一个没人争抢的宝库。
……什么沙雕联想。
薄耘扯扯嘴角,正笑话自己,突然听见吸鼻子的声音。他抬眼看见小傅对着书抹眼泪,肩背一抖一抖,但除了吸吸鼻子,依然没有声音。
薄耘好像能理解,又没有完全理解,想了想,走过去:“喂……”
梯子上的小傅被惊了一跳,慌乱中脚踩空,摔了下来。
薄耘急忙一个健步上前,将他抱到怀里。
都惊魂甫定,两双眼睛互相看着。
半晌,几乎是同时回过神来,松开对方,各退一步,眼神躲避。
又过了一阵,同时开口。
小傅:“你说我可以来这里看书。”
薄耘:“你是不是饿了?”
两人同时闭嘴,又对上了眼神,又都躲开了。
十来秒后。
小傅:“我不饿。”
薄耘:“你看,没说不让你看。”
两人:“……”
薄耘看向小傅:“没饿不睡觉?书不会跑,白天再看,都是你的。以后你住校了,我给你带过去。要不,你去图书馆,学校图书馆挺大。专家说过,熬夜长不高。不知道真假,但宁可信其有。”
小傅点点头,回以注视,问:“你也读一中?”
“是啊。我初中就在一中,直升本校,好多朋友跟我一样。到时候我打声招呼,有事儿你随便找人。说不定,咱俩直接一个班。”薄耘说。
小傅又点头。
薄耘说:“其实住校挺好,什么都有,还没家长管。我初中就说要住校,但我妈我爸不让,说他们管着我都管不住,住校怕我直接飞了。”
小傅被他逗笑了。
薄耘是故意的,见状也笑了,挺得意的。
两人对着笑了半天,薄耘说:“好晚了,去睡吧,我回我房里了。”
小傅回去客房,掀开被子,躺进去,像睡在了云朵上。虽然他并不知道睡在云朵上是什么感觉。但他也没见过天堂,而他感觉这里就是天堂。他给钟叔叔写信的时候,完全没想过会是这样。
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没多久就睡着了,还做起很好的梦。
薄耘回自己卧室,打着呵欠往床上一坐,差点儿嗷的一嗓子喊出来,好在及时止住,但还是捂着屁股龇了好久牙。
草,装逼把自己都给装忘了。
他趴到床上,摸索着又涂一遍厚厚的药膏,困意卷土重来,动作越来越慢,最终手一搭,就这么睡着了。
……
小傅很早就起床了。他睡前定了五点半的闹钟,心想薄耘再早也早不过这个点。
事实证明,薄耘真早不过,他八点才起。就这还是因为惦记着小傅来了,不然他一个回笼觉要到九、十点。
想起小傅,薄耘一个鲤鱼打挺下了床,赶紧洗漱换衣服,然后去客房。不料他经过书房门口时,听见小傅的声音:“耘哥。”
薄耘冲过头了,退回来,看穿戴整齐的小傅搁下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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