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是对手。
最后经鸿拎过一只凳子。他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一手握着酒店花洒,对着大腿不断地冲,又一遍遍地擦沐浴乳,那两片皮很快就发红了。
经鸿甚至能隐隐看见皮肤下面泛起来的鲜红血点。
冲了良久,经鸿才虚浮地关了花洒,脚腕处的肌肉一松,颓丧地坐在凳子上。他抓了抓头发,看着地上混着泡沫的水旋转着流入排水孔,突然有种不知道会去向何处的混乱感觉。
“……”良久之后经鸿终于站起来。他利落地收拾了行李,最后只检查了下他自己的皮夹、护照、电脑和手机,确定没遗漏什么重要的东西后便叫服务生拎着行李上了快艇,去前台。
其他东西没了也就没了,电脑和手机里却有重要的公司文件。
到大岛的前台,酒店账单已经出来了。
虽然着急,但经鸿还是一项一项比对着他的账单。
看着看着,经鸿皱皱眉,问前台:“这20块钱是什么?”
前台解释了一下,他又问:“这四块钱又是什么?”
…………
周昶早上在岛上面跑了个步。
跑完他又冲了个澡,叫岛上的服务团队回来这边准备早餐,接着去敲经鸿的门。
没人应。
周昶敲了好一会儿,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东西,终于直接去拧卧室的门把手。
与昨晚上一模一样,门没锁。
周昶推开房间的门,却发现经鸿已经走了。地毯上的内裤外裤均已不见,白色衬衫垃圾一样被扔在了垃圾桶里。
床上一团皱,手一摸,被子里早已经凉了。
落地窗大敞着,白色窗帘飞扬出去。早上的海风吹进来,鼻尖里是一片腥咸,但却不似昨夜温柔缱绻。
猜到经鸿会立即去退房,周昶顿了顿,还是决定尽量见一面。
这样不声不响没头没尾的,算什么。
周昶转身直接去了大岛,又赶往码头。
当地人说最早一班回马累的水上飞机是上午10点钟出发,周昶在码头没看见经鸿的人影,便想去酒店前台的小木屋碰碰运气。
结果他还真瞧见经鸿了。
经鸿换了一件衬衫,也是干干净净的白色,他没坐下,就站在那儿,微微弓着腰、垂着眼,一手按在桌面上,另一只手的食指尖儿点着账单上的某个条目,问:“另外,这一行……这16块钱又是什么?每天4块。”说罢,抬起眼皮看着对方。
经鸿一向压迫感强,简洁、决断、不容分说,有力而且有条不紊,甚至连那个句号都有一种无形的威压。
对面的人也站在桌子后,弯成虾米看了看后,说:“这是一个环保基金……”作为当地人,他的英语不十分标准。
“环保基金?”经鸿问,“任何材料提到过这样一笔强制款项吗?”
“呃……”对方目瞪口呆,显然也没料到,这样一位来马代最豪华的酒店度假、住这里最昂贵的私人岛屿、用这里最专业的Ambassadeurs、小费直接给了2000美元的客人,会这么在意这16块钱。
过去,凡是能来这儿的客人,没任何一个对这每天的4块钱发难过,即使是那些用普通的薪水来度一次蜜月假的普通职员。
那边经鸿看看表,又说:“如果真是环保基金,那就算了。但我需要这笔款项流入基金的证据。”他说着一口流利又好听的英语。
“……”前台道,“我去叫一下我的经理。”
许久之后经理出来,是个白人,道:“呃,以前是有环保基金的,但现在新的财务好像忘记每月支付了,我们先退给您,然后我会反应这个情况……非常感谢您指出来我们工作的不足……好了好了,已经打回您的卡上了。”
经鸿掏出手机,登录APP,当真认真确认了下是不是有退款记录。
周昶一直饶有兴味地看着。
见经鸿这样,周昶想起许多许多与“经鸿”这个名字不沾边儿的词汇来,比如……可爱?
心里陡然爬升一股柔软。
如果别人知道他这评价,恐怕会瞠目结舌。经鸿本人大概也会。
确认到了16元退款,经鸿说了一句“行吧”,跟对面人告别了下,锁了手机,转过身,瞬间就看到了周昶。
周昶的那股气质实在叫人很难忽略,何况他们已经面对面了。
周昶揶揄了一句:“真不愧是经大总裁,可不能叫什么人占了一分钱的便宜去。”
“……”经鸿静了静,说,“周总。”
周昶微一挑眉,被经鸿的冷淡态度刺激了下,目光戏谑,道:“不是说,在这岛上叫‘经鸿’吗,叫彼此的名字。”
经鸿淡淡说:“我刚刚check out了,假期已经结束了。假期的事,就留在假期里吧。”
这意思就是,马尔代夫的一切,都留在马尔代夫,永远留在印度洋里,永远留在这个岛上。
“这样,”周昶表面上也八风不动,问,“那经总的下次假期大约是什么时候?”
“不好说。”经鸿依旧客气而疏离,“毕业之后这七年半,也就休了这一回。”
这意思就是说,不会再有下次假期了。
周昶垂眼看着经鸿,没说话。
“行了周总,”经鸿看看表,“我马上走,没时间聊了。”经鸿连个“再见”都没说。
周昶下颌依然紧绷着,几秒钟后,周昶才对着码头的方向示意了下,说,“走吧。”
周昶非常不客气,经鸿也不计较,一句都没多说,与周昶擦肩而过。
周昶原地呆站了片刻,没回头。
不欢而散。
到码头,水上飞机正要离开。私人岛的服务团队已经将经鸿的个人行李抬到了飞机旁边,见到经鸿,才开始七手八脚地往飞机上搬。
经鸿上了水上飞机,飞机开始在水面上滑行,一段距离后振翅起飞。
飞机飞到半空中时,经鸿透过身边窗子又看了看刚才的岛。
经鸿看见,酒店前台小木屋外空白的沙地中间,周昶穿着黑色衬衫,两手插在裤兜里,松着肩,抬着头,正注视着飞机离开。他的影子非常小,而后越来越小。
经鸿看不清楚周昶的表情,但应该是没有表情。
终于离开那座小岛,经鸿浑身的力好像都被卸了。
他靠着窗子,放空眼神,想:如果不纠缠于那16美元,是不是就不会遇到周昶了?
可那是习惯。经鸿非常厌恶别人利用自己,不管是利用他的信任,还是利用他的大意,还是利用他的急躁……即使获利只有16美元。
对任何事,他都喜欢有绝对的掌控权。
回到马累,适时地,经鸿接到了公司高管发过来的视频请求。
一切好像又都正常了。
“经总啊,”云计算群的总经理姜人贵看出经鸿心情不好,但不敢问,只是针对工作汇报道,“上次说的,云教育的那个产品,我是这样子考虑的。人员分别从另外的三个组里抽调过去,组成一个新团队,分别负责与原业务比较相像的部分,正好这几个部门都有一些人员的冗余,配置很好。负责人呢,我想就用xxx,这个人的技术很强,另外——”
“……”看见姜人贵,经鸿瞬间又想起来了“与清辉一起更换云计算群的群总裁”那件事儿,一瞬间有点分神,但他很快就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看着电脑里面,右手指节在桌子上敲了敲,思索半刻,道,“别抽调了。直接交给Maurice的团队吧。”
对方愣了一秒,问:“直接交给Maurice的团队?经总,这个项目优先级别这么高吗?”
“对。”经鸿说,“抽调的话,我比较担心新团队的磨合问题。彼此不熟悉、不了解,影响效率。从三个部门抽调过去,甚至可能各自为营,有派系,有矛盾,负责人也未必能真正驾驭全部手下。我想要的是一个团队,不是一个团伙。而且,如果组个临时团队,成员也没归属感,甚至觉得自己是个弃兵,心态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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