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是看这恢弘雄伟的百尺汉白玉高台,就叫纳蒙族这些日子享了多少风光!
台下络绎已到了不少南人面孔,草原人看南人大多都一个样,非是相熟之人,其余都脸盲分不清。
但一眼看去,只观气度也知这群互相攀谈、年纪从青壮到老迈不等的南人俱都不凡。
巴绰尔他们刚到,这群锦衣简装的官员便人精一般凑过来,找准人拱手恭贺。
“臣等京西路知府、转运使、安抚使……”
“沂水西路、晋阳路官员……”
“见过纳蒙及草原诸汗王!愿南北邦交和顺、盟约永存,也贺淮南王与王妃和合大喜,百年齐眉!”
此皆是归顺淮南的几路州郡长官。。
眼见淮南蓬勃做大,隐有问鼎天下之势,各路晚些归顺的州路俱被殿前军接手,大批官员被架空,正是胆怯心慌之时。
恰巧淮南王娶妻,可不都得赶紧来送礼恭贺拉拉关系。
至于淮南王娶一个女子?这有什么大不了,如此大张旗鼓,岂不更说明了王驾对王妃的重视?趁机赶紧奉承一下王丈人,说不准日后还能在王妃面前混个脸熟。
巴绰尔被捧得心情舒爽。
这群人他虽一个都不认识,但一听就知道都是中原的大官。南人官员就是有文化,舌灿莲花引经据典,说的话听起来就有档次,哪像草原人,拍马屁粗俗直白、俗不可耐。
听着一群大官吹捧奉承,王丈人身心舒畅,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南北面目迥异的两波人就此其乐融融,和善地融聚到了一起。
吉时将到,平原东边从丰州城行出了大批人马。
黑甲缠红绸的军士扩路,一群美貌侍女沿路笑盈盈地分发喜饼,接过喜饼的百姓有忍不住香气咬一口的,惊呼一声:“是肉馅儿的!”
旁边人道:“我这个是果仁的,也好吃!可我还是想吃肉……”话没说完,面前伸过来一只拿饼的莹白小手。
只见一个面容亲切的圆脸小侍女站在肃立的甲士旁边对他一笑。
“叔,我这个是肉馅儿的,送给你啦!”
大队人马从路中间敲锣打鼓奏着喜乐而过,随即是抬着迎妃轿辇,执火红王旗、举金瓜黄钺的王驾仪仗行来。
再然后是一身金绣红衣、外披黑金斗篷、发缠红带簪玉钗的清贵女子。左右跟了几名俊俏傧相,身后又有金童玉女捧着锦簇的鲜艳花团,当真是一派神仙气象!
只见这气质卓绝脱俗的女人身姿挺拔,腰封赤黑,袍服上隐有流云星斗,行进间衣衫摩挲,披风流彩。她面容气质冷冽,唇角含笑淡去了几分叫人畏惧的威仪,所骑青黑大马阔步仰首、神骏非凡。
这便是淮南王本人了吧!
有好事胆大的混在人群里喊了一声:“恭贺淮南王新婚大喜!”
只见马背上的女人目光移来,晶莹透亮的琥珀色眸子望定众人,人群一窒,她点点头,流出笑意。虽听不清说什么,但观她口型,分明是“多谢”二字。
人群霎时炸开,鼎声沸腾,周遭百姓喜形于色,七嘴八舌兴奋地大声贺喜,喧闹喜庆的气氛直冲云霄。
高高兴兴在前面散喜饼的顾满离人群近,一下子被炸得脑门嗡嗡,吓得吐吐舌头,溜回迎亲队伍中去了。
行进到迎妃台下,一众官员霎时围了过来,张口就是喜庆话,长篇大论地献上贺辞。
萧佑銮被他们吵得头疼脑胀,但这些都是已归顺的州官,无有大错,先前一直被架空晾起来心内惶然,此时贺喜也是一片好心,阖该安抚一二。
她也不摆架子,只笑着应酬回话,一一问过诸官名姓。
台前热闹一阵,突然闻得一声响亮钟鸣,震响四方,报时官站在台边嘹亮大喊:“吉时已到,请王驾登台迎妃!”
身后傧相立时上前替淮南王笑着迎客开路,台上一群草原汉子也下来接迎,领头的是一名神气十足的小男孩,他脚边跟着一头威猛的雪白狼犬。
萧佑銮摸摸男孩脑袋笑道:“哲赛,你这头发弄了多久?”
小男孩本是一头凌乱卷发,今次头发顺滑服帖地梳起扎了一个揪揪在脑后,只怕花了不少心思。
哲赛笑嘻嘻地牵着她的手登阶上行。
“半夏姐姐叫我想办法把季环姐姐留在帐篷里,但她就是耐不住性子想往外跑,阿姐就请她帮忙弄我头发,耗了整整一天呢!姐夫你闻闻香不香?她说把自己的头油全用我头上了……”
侍人簇拥着王驾行至台上,步入汉白玉广场,远远就见狼神庙宇前站了一群千娇百媚、华服盛装的曼妙女子。
草原女郎马背上生活,身形大多窈窕多姿,加之高鼻深目、气质迥异于中原,又平添了一分异域魅惑风情。此时皆换下骑装着华裳,更是叫人移不开眼。
可即便如此,也无人能夺去正中那位身穿吉服嫁衣,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的女子风采!
淮南礼官跟北地祭祀长老沟通商讨许久,才定下了融合南北风俗的嫁娶婚仪。这身嫁衣也是这套新礼的产物。
周遭官员连连抚掌赞叹着王妃姿态仪容,簇拥王驾上前。萧佑銮笑看着女孩,惊艳的目光几乎不能从她身上挪开。
阿穆沁小公主就站在那儿,嫁衣绣有流纹凤鸟,垂下流苏颤颤,这套吉服不似中原嫁衣一样宽松,反而贴身显出了曼妙身段。
没有红盖头遮面,彩饰与乌发编制在一起,珠翠垂于额前坠坠,衬托得碧翠的一双猫儿眼越发剔透流萤。
女孩一见到她便笑了,忍也忍不住,打从心眼里的高兴,真想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抱住她,头埋于心上人颈间嗅一嗅香气,再勾缠献上绵密的深吻。
可此时不行,从今日起自己就是她的妻子了。王驾身后还围了一大群臣子呢,总得矜持稳重,维持住自己准王妃的仪态。
女孩便只好抿着唇笑,但眼底里晶亮的笑意溢出来,藏也藏不住。明眼人一眼便能瞧出,但大家也未说破,只心领神会地、被小王妃传染上一脸的松快笑意!
巴绰尔看着小儿子牵着淮南王走到女儿跟前,本还有些伤感,见女儿纯然的依恋快活,便也忍不住笑了。
他胡乱撸一撸儿子滑顺的脑袋,转身领头进了狼神庙宇。
大殿正对着的就是好几丈高的巨大狼头神像,神像前摆了天地香案,巴绰尔坐在左边,身旁还设了一个位置,司天台的天官跪地用锦绸托举着一道灵牌,这是从京城护送请来的淮南王生母——贵妃的灵位。
右边则是位高权重亦或是关系亲近的观礼宾客。
大礼官唱礼三拜,庙宇外还有小礼官大声复述喊话。
“一拜天地狼神,愿神明庇佑,国泰民安!”
台外平原上驻守的万千兵将抬起重戟顿地,齐声大吼:“南北盟好,国泰民安!”
“二拜高堂亲长,愿先祖瞑目,亲长长寿!”
王庭侍官们笑着传令,四方挥洒喜饼金钱,鲜花挥洒铺地。
“三拜对礼相敬,愿王与妃携手百年,恩爱白头!”
二人起身相视莞尔,萧佑銮拉紧手中红绸,相对的那绿眸少女便被一步一步拉扯着心甘情愿走近,直到两人越靠越近,衣衫相接,双手交握。
女孩笑眯了眼,轻声唤道:“殿下。”
手被她握得很紧,萧佑銮也微笑启唇:“爱妃。”
此时台外四处鞭炮齐鸣,噼里啪啦炸开了人群欢呼。
日头挂在西边将落未落,丰泽平原上燃起无数篝火,草原人少见这种大场面的喜庆事,俱都欢欣鼓舞,遑论身边是谁,拉起就围着火堆开始载歌载舞。
狂热的欢喜是会传染的,更何况还有大批商队运来酒肉,不论种族之异、身份之别,万余人俱都就着夕阳晚霞、喜饼鲜花狂欢起来。
迎妃台边栏前,郭庶坐在轮车上捻须笑看这场盛世欢庆,抬头,望向天边五彩缤纷的灿烂晚霞,他扬唇目露异彩。
“杨褚,你看天边那道云彩,像不像龙蛇翻腾?”
粗鲁的汉子瞪起牛眼看了片刻,道:“奇了怪了,先生您这一说,我瞧着还真有点像!旁边还有一道横贯过来的云束,头尖尾宽,倒像是横插过来的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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