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王浅笑一声,这老狐狸。
她是说过,可那句话还有一个前提,就是要老丞相活着。人老成精,他不想死,也不想叫他效忠一辈子的君王有事。
“孤犯不着亲自动手。”
她抬眼看了一下面前少年,这家人,骨子里流淌着一脉相承的凉薄之血。
“你母亲当日亲手端给我‘七日’剧毒,孤便叫麾下供奉重制了两份,遣人分别呈到了你父子手中。本来想着,任意一方动手之机,便是孤攻城之时……”
届时这天家父子二人,一个身死,一个是弑君弑亲之辈,哪一个都翻不起浪来。
淮南王走至门前回首,看向殿内目光游移心虚的二人。
“却不想父子连心,你们竟同时下了手。也好,省得我再劳心了。”
身后宫殿大门阖上,淮南王看看西落的皎皎明月,唇角勾起往廊下而去。
皇兄,你说得对,母妃的确更偏爱我。
贵妃当年困守深宫十余年,满腹才学只能用来争宠夺爱。
先帝折断她的羽翼,得意洋洋地将这只凤鸟囚禁起来,跟养蛊一般任由愚昧的燕雀们攀咬撕扯她,致使这名才华横溢的女子郁郁而终。
她反抗不得,便教会了自己的女儿如何隐忍、如何耍弄人心私欲。
权欲迷眼、人皆逐利,禁不起怂恿撺掇。简单的先予再夺,豢养私欲,仅是失去的恐惧就足以叫人疯狂……
季环快步迎了过来回话:“殿下,宫内已经清扫了一遍,大多束手就擒,冬芜领人在清点名册……”
她听见身后东宫大殿里呵斥打骂的声音,担忧道:“我爹不会受不住吧?”
萧佑銮看她一眼。
“殿内埋了人马看着,不会叫相爷出事的。只不过,他老人家若这样还要忠于那对父子,我可就没有办法了。”
季环笑嘻嘻:“这你放心,我家老爷子我知道,忠孝节义是他奉行的铁律,这一幕无异于摧毁他心中操守,他宁愿皇帝父子死在他跟前也不会再向着他们。”
说着她抚掌道:“遭了,可别叫老头子气死!我得去看看。”
走了两步,淮南王叫住好友:“若是相爷万念俱灰,便与他说,孤替萧家许季氏一门三相。当然,他要是不乐意,非得殉了这一朝以全君臣情谊,那就当我没说。”
季环顿住了脚步。
这几百年,季和章是季家出的第二位丞相……
她目光晶亮兴奋,语气恶狠狠道:“陛下放心,老头子要是阻了我前程,别说族里叔伯长辈,我娘都能找过来生撕了他!”
《楚史-本纪》详细记载了太宗摇光女帝生平,包括她身为前朝公主坎坷的前半生,和于乱世中开辟太平乐土、为大楚建国打下基础的后半生。
书中有言:开国太宗皇帝,前朝末帝胞妹、大周镇国长公主、摄政淮南王是也。
大周熙宁末年,国朝倾颓,淮南王力挽狂澜,于国朝北境击退异族、平定西境叛乱,安稳疆域国土。
然朝廷诸老庸碌、奸臣当道,欺储君年少、私立伪帝。
丞相季和章秘密奏请淮南王南巡护主。及至王军救驾进城,储君与伪帝相争、互搏而亡。
帝仁善慈孝、圣明昭昭。中原一统无主,诸臣世家共请尊为皇帝……天下大定,太宗都洛城,追尊生母为宣献德仪高皇帝,迁出大周皇陵,重排帝室族谱。
大楚立朝五百余年,女主当政居多,其后逐渐由帝制过渡到君主立宪。
期间革故鼎新,这座王朝始终屹立于大陆之巅,衍化出百家流派,诞生了数不清的名臣将相、大家文豪……
但史书记载信息冗余,且许多事情都繁简缩略了,后世学者钻研之余,不免也要往野史里找上一找。
譬如有一本已经失传的《大楚开国记事杂谈》,有些事情与正史能佐证对上,但大多数时候记载内容过于惊世骇俗,并不为世人取信。
据悉,这本书中有记载:太宗之女并非亲生;太宗昭皇后年少时落魄,在摇光女帝还是前朝公主时被侍人进献于房内服侍……
然尽人皆知,昭皇后是北地异族公主,绿眸绝美,怎会流落到中原成为内宠侍人?
毕竟野史杂谈,徒惹人饭后闲谈一笑耳。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
(&有番外,一两章吧,增增补补讲讲登基以后帝后一家及身边人的事情。)
(&对我就是不想写登基大场面,因为要写又是罗里吧嗦一大堆。瘫倒.JPG)
(&正文都完了看到这儿的还不出来让我贴贴嘛?)
第101章 番外一
北斗元年六月初六, 是圣天子登基后
坊间上下皆张灯结彩,准备迎接天子诞辰。
前些时日帝后携手一同去拜祭了天子生母高皇帝,仪仗浩大又隆重。这次女帝诞辰, 礼部诸官及各世家都铆足劲儿奉迎讨好, 希望在皇帝面前留个好印象。
旧官世家里,有些前朝贵族因识时务, 算有拥立之功, 天子登基后功过相抵,又献出万贯财业, 勉强保住了清名家宅。
可更多的世家鱼肉百姓、欺压邻里,犯下的累累恶行都有暗巡一一记录在册, 小罪可免,大恶就难逃清算了。
各世家夹起尾巴做人,就等着圣寿节露脸,却不料天子否了礼部献上的折子,说太过招摇, 兴师动众,恐劳民伤财。
先前登基大典已花销巨大,后又有高皇帝迁陵, 马上又要迁都,各桩各件都是开销。虽司天台报今年天象分明, 应无大灾, 但也该居安思危、常备不懈。
皇帝虽这么说, 但也没有过多责备, 感官民之心, 叫内阁拟了一道诏令颁布天下。
“……咸使天下诸路自行欢庆饮乐, 只不许动用州府库房, 官员也可休假三日。”
女帝坐在龙椅上听女官念内阁拟的诏书,季环一身绯色官袍,坐得板板正正的。
念完,女官将诏书呈送到御案前叫天子过目,萧佑銮点了点诏书末尾,笑道:“你倒是会想,自行欢庆饮乐……”
诏书这么颁下,皇帝登基后第一次过圣寿,民间必要庆贺,可若不动用州库,花销从哪里来?上一轮严查清算刚过去不久,民间不敢顶风作案从百姓手头捞油水,那就只能世家大户出血了。
季环晃晃脑袋,头上珠翠叮当作响、清脆悦耳。
她哼一声不以为然道:“世家大族百年来不知道囤积了多少好东西,一个个装穷叫苦的谄媚钻营,明里一套暗里一套,当人不知道呢?”
季环自己就是出身世家,要论起来,旧朝季氏算得上存留贵族里最大的豪门了,所以她本对大族没什么抵触,可现在言谈话语间,已是十足厌恶忿忿。
淮南王在前朝时大多时候性子温和仁善,大周旧官本以为她在淮南也是如此。
摇光帝登基后,朝堂大半都是淮南出身的官员。几次朝议,皇帝从谏如流,即便臣子之间争论不休、大打出手,殿前失仪,女帝也随和笑笑不予追究。
前朝旧臣本来松了口气,心思继而有些活络,却不料世家还未钻营伸手,皇帝就点了季相之女季环做了新相。
这下朝堂世家及上京赴考的新科士人就炸了,朝野劝谏,士子也联名上表反对。
丞相可是百官之长、天下士人心之所往的楷模,辅佐君王总领朝政。
天子坐朝堂,丞相辅社稷,相位怎能交到一个女人手上?
虽说论身份地位,季环是季相之女,论交情,她又是天子潜邸时的好友、淮南旧臣。可除此之外,她还有什么资格坐上国辅的位置?
就算皇帝心有芥蒂,不愿意提拔前朝旧臣,那也大可以点任淮南臣子为相,不说别的,淮南幕僚堂里多得是文豪大家,再不济,那毒谋郭庶也能顶一顶。
丞相的位子,怎么也轮不到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甚至据传少时贞洁被污、清白有损的女人头上。
季氏一族刚丢了前朝相位,此时如同天降大饼,欢欢喜喜。季环却没料到好友承诺的相位竟是要给她。
她本以为萧佑銮当初那话是为了安抚自家固执的老爷子,许诺会从季氏晚辈中挑选人选。季环正在着手从族中过继子嗣到膝下,叫老爷子安心在家里抚养外孙。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