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训斥小丫头:“今天你插队,明天白拿东西,后天是不是就要强抢了?”
周围人壮着胆子替可怜巴巴挨训的小姑娘说好话,那女官却摇头道:“乡邻们好心,但我等侍人却不可仗着王府出身胡来。”
在她严厉目光下,小圆脸哭丧着脸从荷包里掏出一小块银锞子放到包子铺里。
“这次就罚你,今日在场所有人的包子钱都由你支付,叫你得个教训!”
等女官走了,刘二娘子把银锞子推回去,众人也都劝她收回去,小圆脸连连摆手噘嘴道:“叔叔婶子们可都饶了我吧!要是再叫府里姐姐知道,只怕不是罚我今天买单,你们下个月的羊肉包子都得我包下了!”
众人被她说得笑起来。
“快快快,排队排队,”小圆脸雀跃张罗着站到队伍最后,踮脚张望大声道:“我好几天没吃了,可馋得很……今儿我顾小满请客,刘叔你得专门为我包一个皮薄馅儿足的大包子!”
自此后,附近街邻便不再畏惧,只拿她当自己人。
今日小圆脸又来排队买包子吃,周围人都亲近地跟她攀谈闲聊。
“顾满小姐,王驾真被西边百姓气到了?”
“唉,太子在南边旧都活得好好的,淮南王是太子亲姑姑,也的确不好那什么……这些劝进的人也真是,这不是把王驾推到火上烤吗?我听说不少地方的老头和书生都在骂淮南王呢,特别是南边,骂得可难听……”
众人叹气,姑母若是下狠手夺了亲侄子的江山,说出来的确不好听,也难怪那些儒生老头子骂得那么难听。
淮南王也是倒霉,一心一意为朝廷打算,却被人忌惮……现在被架到火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要是太子没了多好……打住。
小圆脸叹了一口气。
“可不是被气到了么,王驾好几天饭都吃不好,还是主母抱着王女去开导的……”
据传王妃相劝后,淮南王写了一封折子递到南边朝廷,追问大行皇帝葬仪进度,又奏请储君登基。
折子发出去后,萧佑銮看着妻子怀里胖嘟嘟可爱的婴孩,送过去一根手指,婴儿四指蜷缩有劲儿,把她食指捏得紧紧的,直对着她咯咯笑。
季环在一旁嫌弃地看着。
“可算断奶了,这小祖宗哭起来魔音绕梁三日不散,再和她待下去我要被折磨疯!”
萧佑銮摇摇头,“你还真不适合当娘。”
“我可没当娘,你们俩才是!”季环赶紧撇清关系。
淮南王也不跟她斗嘴,转头问道:“大军辎重都备好了?”
这可比孩子有意思!季环凑上来道:“要出兵了?你准备以何种名义?”
小娃娃见她凑过来,骤然变脸哇哇大哭起来。季环对小孩子没耐心,这婴孩也对“奶娘”不客气。
王妃赶紧把孩子往怀中一带,一边轻柔哄着一边回身靠进淮南王怀里。
萧佑銮笑着把人连同孩子一起搂住,回着好友的话:“劝进的人越多,南边那父子俩便越心急焦躁,再有季相在……”
季环了然接话:“我爹那牛脾气,定然会劝储君登基,‘大行皇帝’入陵。”
“萧世宁不会甘心就此尘埃落定的,到时候……”
季环站起身道:“我与你一起去!万一狗皇帝被我爹劝得起了杀心,老头子身边才带了几个护卫,我可不放心!”
作者有话说:
一百章整完结正文!
第99章
“见过太子殿下!”
面生的小太监缩着脖子行了礼, 半垂着头朝上瞥了一眼,小心翼翼道:“相爷,宫内那位, 召您前往觑见。”
季和章闻言心头暗叹, 把手中书册放下,站了起来。
身旁坐着的蟒袍少年连忙也站了起来, 面色不安道:“季相一会儿还会再过来吗?”
“孤……孤还有些不懂的地方想向您请教。”
玉冠锦衣、腰间金色腰封的少年面容恳切, 目光孺慕。
“皇祖父还在世的时候常与我说,‘季相乃国之柱石, 才高八斗,更有一身文人风骨’, 以往您事务繁忙、操劳国事,孤也不敢叨扰,如今有机会,还请丞相能不吝赐教。”
季和章口称不敢,与储君恭敬奏对, 心头却免不了升起一阵厌烦疲累。
他要是答应一会儿再过来,只怕深宫里待着的皇帝也要找托词又宣他过去,一轮轮较劲相邀, 没完没了。
这父子两看生厌、针锋相对,局势已至白热化, 再有淮南煽风点火, 世家朋党林立争权, 放眼望去, 国朝之中竟是看不到一丝光明前景。
老丞相自从来了旧都, 头几日还好, 天家父子二人对他俱都以礼相待。
重归朝堂, 老相爷为振民心与淮南相抗,偶有激进一些的廷议进言,触及世家利益引起反扑,有皇室在身后鼎力支持,世家倒也退让三分,叫朝堂上维持了诡异的平衡。
只是过不了几日,季和章就发现,这父子俩对他近乎无底线的纳谏退让,实则只是讨好拉拢。
他成了皇帝与储君之间争权的筹码。
这种礼遇是一道饵,皇室抛出来了,是必要得到回报的。
哪怕你是为了他萧家的江山在朝堂天下间周旋,这父子俩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自私地慢慢诱逼他站队。
日头西沉,又在宫中斡旋耗了一天。
老丞相挺直腰背,手持笏板走出宫门,在季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季和章进了马车,这才佝偻身子放松下来,老仆给他捶肩缓解酸疼,他用疲累的声音吩咐道:“改道,去卢府。”
卢升之自离开京城,果然就跟他向淮南王保证的一样,辞去官位归田,安心做他的田舍老翁。
其后更是约束族人,卢家大多青壮也都陆续寻了理由辞官。
哪怕后来朝臣联合与世家相争,求到家门口,这位前左相也只是把名号借了出去,并未实际出面插手朝堂政事。
卢升之把季相请到内堂,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可爱小女娃睁着乌亮的圆眼睛,乖巧听爷爷的话跟客人行过礼,然后抱着他的腿撒娇。
卢老爷子蹲下去,听孙女在耳边说话,随即乐呵呵地答应了什么,小娃娃这才高兴地蹦出去了。临走前还不忘礼貌地跟客人道别。
季和章目光随着小女娃的背影跟出去,似在追忆怀念着什么。
卢升之倒了一杯清茶,搁在桌子上推过去。
“相爷公务繁忙,每日都要进宫伴驾,今儿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季和章收回了目光看向他:“你倒是清闲,儿孙绕膝,颐养天年。”
卢升之避开他的视线,自己捧了茶小口啜着。
“不然又能如何呢?我一大把年纪了,身子骨禁不起折腾,”他看过去语气关切,“相爷比我还年长,也当注重调养,多加休息。日日往宫里跑,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才几日未见,老丞相更是消瘦得厉害,皮包着骨头,只眼里一股精气神支撑着,叫人瞧了就替老丞相的身体揪心。
但那宫里每日三催四请的,怎么推得掉?
瞧着是皇家器重礼遇,可老头子七十好几了,日日这么游走在那父子俩中间周旋调解,明眼人谁看了不摇头叹气?
季和章默了一会儿,俄顷才道:“陛下今日召我,话语间的意思,是想再试试回返朝堂。”
先帝当年设了三位辅政大臣。
季相是三朝老臣,地位及年龄都居长,罗崇盛性子太过于偏激刚正,卢升之是个温吞老好人,性子圆滑好打圆场,三人互补合作,这些年也处下了极深的交情。
罗崇盛虽然被淮南王发话留了一命,但王驾显而易见是厌了这执拗偏激的老头儿。罗家怕老人家再犯驴脾气,真的惹恼淮南王连累全族,子孙接连上阵苦求无果,便把他关在了家中。
虽衣食无忧,但终究是被儿孙软禁了起来,一辈子说一不二的偏执老头很快精神气就垮了,现在人已经有些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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