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绿眸的异族少女自被殿下看入眼里后,便在摇光城挂上了名。她和寅春私下里来回揣摩情报,不知猜了多少次,本以为就是个菟丝花一样惹人怜爱的精致可人儿。
没想到却是这个坚韧性子。
秋实提前她近一个时辰出发,几百里的路跑了一整天,中途只停了一次。可这女孩从纳蒙可汗那里磨来狼牙项链后,竟是与秋实前后脚到的京城。
她还记得绿眸少女眼中的亮芒,她风尘仆仆的,甫一下马就软倒在地,抖着腿扶马站起来,从怀里珍重的掏出狼牙,非得亲手把项链交到秋实手上,这才闭眼昏死过去。
医者给她看后只说是脱力,等女孩醒来后,爬都快爬不起来了,也还是要人扶着来见殿下。
冬芜掩下眼中的思量,抬头笑道:“阿穆沁公主,您的族人刚刚来了几个人,我不好接她们进来,遂遣人将他们安置在驿馆了……”
“啊,我一会儿就去见他们,应该是我父汗见我一个人骑马跑了担心,这才叫人跟过来的。冬芜姐姐,他们没有跟你们起冲突吧?”
见女孩小心翼翼看向她,冬芜杏眼含笑。
“不敢不敢,殿下看重您,您喊我名字就好,就是他们在前头闹着要见您和‘萧驸马’,我开始还摸不着头脑,后头三娘的消息传过来才弄明白,就把人糊弄过去了,您后头还得跟他们解释解释。”
女孩脸颊爆红,低头讷讷应了。
“……就是有件事情,关于殿下的身体,还想与阿穆沁公主商量一二。”
女孩闻言立刻抬头,认真听她说话。
“城外叛军虽然退了,但主力并未大挫,再加上西边朝廷大军败了,叛军规模愈发壮大。
殿下现在是主心骨,她卧床的消息必须瞒住,但若就在皇城休养,久不露面必然会引发有心人猜疑,再加上南边知道殿下中毒,必然也会寻觅时机做些小动作散发流言……”
冬芜看着女孩道:“所以殿下一定要找一个旁人能接受的理由不露面,皇城闲杂人等太多是不行的,我想着,丰城离京师近……”
女孩吓一跳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虽能劝动父汗,但那儿可不只有纳蒙一个部落,其余几大部族也在往丰城聚集,北地人对中原成见颇深,就连我的族人也是相处了一段时间才接受的孙婶顾叔他们,殿下怎么能过去?”
“自然不是把殿下送去犯险。”冬芜见她想也不想就拒绝,脸上笑意真切了许多。
“异族犯境中原,占我城池,王驾坐镇京城不能坐视不管。我欲遣一军攻下丰城,对外宣称殿下亲自征讨,驱逐异族,实则暗地里将殿下送去丰城休养。”
“那就是要与我草原人开战了?”女孩抗拒道。
冬芜叹了一口气。
“我们两族之间的仇恨,是几十近百年互相纠葛慢慢结下的,若论起来都有错,但不管怎么说,北地侵我中原,我淮南绝不会坐视不管。
但你大可放心,我查看了情报,北地部落住不惯中原房屋,就如你们纳蒙人,大多都在丰城郊外西边高坡上搭帐篷驻扎。此次出兵,淮南人马不会大动干戈,只是护送殿下入城,将城内北地人驱逐出去,让殿下在离京近一点的地方找个由头休养。”
话说得轻巧,可北地的部族零散还未聚集过来,只有纳蒙族老老实实听共主的命令先到了丰城。大批淮南的精锐士卒过去,真打起来,怎么敌得过?
这话如果是殿下说的她信,可这位淮南的兵马大元帅说出口,她怎么听怎么觉得在哄人。
冬芜看她神色又笑了笑,有一双晶亮杏眸的人说话总会让人觉得真诚。
“阿穆沁公主,我没有必要诓你,你只看我淮南军伍,若是真要翻脸,强攻也拿得下丰城,只是不想徒增伤亡杀戮。
再说,纳蒙可汗不是想与淮南王联系么,殿下亲自去丰城,互相联络也方便,还更显诚意。”
女孩垂下头想了想,看着她道:“我要跟族人商量,先回去请示我父汗,若他同意了,城中人马自会撤出去。”
“好。”
“我们一直驻营在丰城西边的丰泽平原,补给采购不能断供,也不能暗地里叫人截断我们与北边的联系。”
冬芜笑道:“公主放心,届时就当是邦国建交来处理,敌人有敌人的对待方式,朋友自然是另一种待遇。
不过到时候北地人想易货就得按正常采买来进行,不可强夺,当然,价格上淮南也会安排人对接处理,必不会叫你们吃亏。”
女孩想了想又加了一条:“还有,我要随时能见到殿下,你们不能阻我。”
“公主是我淮南与北地和平建交的桥梁,当然可以,不过殿下醒来之前,你能不能见她都要看医者的意见,秋实负责殿下脉案,她同意就行。”
作者有话说:
签约了,激动,今天命令存稿箱多吐一章!晚六点见(叉腰)
好复杂啊,搞不懂,各种申请啊规定啊榜啊V啊等我下班了慢慢看(絮絮叨叨)
。
第63章
京师西城已是毁于战火、一片狼藉了。坊市坍毁了大半, 原本的街巷道路被杂物楼屋的残屑掩盖,几乎看不出西城原本的轮廓。
走几步就能见到断肢残臂,有百姓哭着喊自己的亲人名字, 期盼听到回应, 也有沉默的士卒从废墟中挖出尸首,盖上白布, 等专人来清理抬走。
再往外走, 偶尔还能看到某处突然燃起浓烟,喊杀声起又歇, 那是被堵在西城内四散躲藏被发现清扫的叛军。
严淮朗浑浑噩噩地在西城转悠,失魂落魄。
自从知道老师在西城被重回的百姓打乱计划, 困于敌军后,他出城给淮南卫伍报了信就急忙赶了过来。
等他来到城西时,淮南王已率众与城外大军夹击,击败了叛军。但先前留守西城的暗巡因为计划打乱没能及时脱身,被叛军发现, 当作寻常百姓杀了不少。
而他赶到时,就听说当时情急,郭军师为了拖住一支叛军, 把人引到一座挖空大半的架子下面,炸了剩余的地基, 与叛军一起被埋到了废墟之中。
他跟着兵士一起疯狂挖掘找人, 最终才在一个土坑里找到双腿炸断、奄奄一息的老师。
严淮朗走着走着就掉了泪。他不敢跟上去求医者救人, 甚至不敢像一个真正的弟子一样围在老师身边尽孝。
他有什么资格呢?
是他刚愎自用, 自作主张, 把百姓当作盾牌哄来西城送死, 却害了自己的恩师。
是他能力不够, 处事不密,未了解殿下的全盘计划,只看到了边角就一意孤行,辜负了视他如己出的老师!
他站住了脚步,愤恨地踹了一脚身旁的街墙,本就摇摇欲坠的土墙轰然倒塌。
若不是他站得不够高!若不是他蠢笨!若不是他只是一个小小不起眼的策士!他怎会不知道殿下的全盘谋划?不知道老师就在这里?
谁想手上沾血?谁不想站在高处仁慈悲悯?谁不愿像淮南王一样操控全盘,高高在上,受人敬仰?
但他有什么资格?
他严淮朗筹划了这么久,却只是个执行命令、不能随意行动的棋子!一个小小的谋士,连主君的计划都不知道,行差踏错一步,就酿成大错!
他喘息着痛悔又不甘心,身后传来清亮的拔刀声,猛一回头,与一小队逃窜的叛军对上。
对方惊疑不定,严淮朗收整情绪抹抹泪,飞速想着脱身的法子,却听对面领头骑在马上的汉子轻咦一声,迟疑发问:“是淮朗吗?”
严淮朗一怔,那汉子大喜,冲上前拉住他:“真是你!先前严先生过世,乡亲们也走散了,后来你大伯找到了我们一起加入义军,总在念叨你,生怕你们母子出事,今日可算找着了!”
严淮朗从记忆里翻了翻,当初一起逃难的乡民中好似是有这么一张面孔。
“我大伯他们都还活着?”
“唉,嫂夫人和侄子没抗住,饿死了,将军心灰意冷,这才领着我们加入义军。对了,你知道城中小门在哪儿吗?这群朝廷狗腿子咬太紧,咱们得赶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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