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郎君此言,可是欢迎我常常登门?”
萧令月以手掩唇:“咳咳……”
“萧家不大,可招待客人却是绰绰有余。”
谢拂也笑了一下,“我还以为萧郎君并不想和镇北大将军之子有过多交集。”
萧令月张嘴想问何出此言,脑中忽然想到什么。
想了想,才出声道:“当日婉拒小将军空出房间,不过是觉得将士路途劳累,不想再麻烦他们。”
他抬眸看着谢拂,眼中神色清明,并未有半点闪躲和心虚,坦然自若,从容优雅。
“却不曾想,小将军会误会至此,倒是我之过。”
谢拂与他対视片刻,忽而垂眸,“该是我的过错,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京城的文人不喜我们北地来的泥腿子。”
萧令月闻言,便知这位小将军在京城这段时间也不是白玩的,看来是听说了不少小道消息。
“镇北大将军当年平定北地,乃安定之功,圣上亲赏,无人敢置喙,小将军无需妄自菲薄。”
谢拂扯了扯唇角,“是啊,没人敢说我爹,却敢说我。”
萧令月:“……”
他在考虑,是不是因为対方年岁尚小,才会有这样耍小性的一面。
明明是个聪颖善谋之人,有时却又似乎透出几分这个年纪的较真和任性。
一件那么久的事,竟也能记到现在。
萧令月自己都没发现,在与谢拂说话时,语气更温和了几分,像是在照顾一个任性的孩子。
“小将军大可放心,那些嘴碎的人顶多也是在背后说几句,当着你的面便什么也不敢说。”
谢拂抿唇,忽而微微扬了下唇角,带着浅浅的“那是当然”的意味。
萧令月看着,不由也跟着微微笑了笑。
他想,谢拂和皇帝合得来也是有原因的,这二人在某些方面,还真有几分相似。
谢拂一直在这里待到吃午食的时候,萧令月请他留下来用饭。
谢拂也不客气,直接答应下来。
当午饭端上来,谢拂看着桌上的饭菜,在心中微微挑眉。
桌上的午饭分为两种,一种是寻常的荤素菜色,看上去做得不错,很是精致,很有食欲。
而一种是少油少盐的药膳食补,看着淡,闻着那股子药味却久而不散,只闻着,便半点食欲也无。
萧令月却在招呼谢拂开动后,在侍女的伺候下,面不改色地喝了一碗汤。
一碗汤喝完,萧令月却见谢拂似乎并没有动筷的模样。
“……小将军?”
他看向対方,眼神询问。
谢拂垂眸看了看萧令月面前的几样菜品,出声询问:“平时里吃过的山珍海味并不少,却还没尝过药膳,不知萧郎君能否分我一些?好让我长长见识?”
萧令月无言,之前他与这位谢小将军并未深交,也不知道対方竟是这样一个“特别”的人。
他见过别人向往山珍海味,美味珍馐,却还没见过一个出身不凡的富家公子想吃药膳的。
不过想想対方大约也只是想尝个新鲜,毕竟药膳药膳,多了个药字,没病之人也不好多吃。
萧令月让侍女给谢拂每样菜都盛了一点,连一口都算不上,当真只是让谢拂尝个味。
只是这味谢拂尝了尝,谢拂表情也只是寻常,似乎并不觉得这药膳难吃。
萧令月看了看谢拂,温声笑问:“小将军既尝过了,总不会再想吃这个味?”
萧令月吃这些吃了十几年,不可否认它们対他的身体有好处,味道也不是特别难吃,但再如何,吃了十几年也早吃腻了。
只是别人吃腻了还能去找别的食物吃,他却没有别的选择。
“改天我让我府上的厨子也学了来。”谢拂放下筷子道。
萧令月抬眸看去,正対上谢拂的双眸。
见対方眉眼微弯,“偶尔尝尝,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听说有些人家为了养生,还特地让人做药膳,一吃几十年,确实能延年益寿。”
谢拂像是在讲故事。
或许是从书上看的,从别处听的,从梦中梦的。
不过萧令月听了这故事,却总有种対方是刻意讲给他听的感觉。
萧令月掩住神色,笑了笑,“若是小将军喜欢,大可让府上的厨子学别的,这桌药膳是大夫针対令月身体定制的,可不好让小将军学了去。”
说罢,萧令月便安静地吃自己的药膳。
谢拂到底不是病人,犯不着和病人争吃食。
他乖乖吃着萧府为他准备的正常食物,饭后便简单告辞。
回府后,也确实如他之前所说,给了一张药膳的方子让厨子去学。
萧令月午后小憩片刻,醒来后便得知萧源在书房等他。
“我身体不适,去跟父亲告罪,并请父亲过来。”
“是。”
萧源并没有为难,直接过来。
萧令月対他颔首:“父亲。”
萧源点点头,“我听说今天谢成的儿子来过?他找你做什么?”
萧令月神色淡淡:“不过是个刚到京城的少年想结交为友,父亲不必在意。”
萧源皱眉,看着萧令月道:“不必在意?”
“你可知他才来京城不足一月,便将京城走得七七八八,结交了京城不少家族子嗣,了解了多少,谁也不知道,你真当他是来跟你做朋友的?”
“令月,我怎么不知,你何时这么天真了?”
萧源一直提防着谢成送进京的这个小子,谢成本人也不是什么蠢人,被他看重,且教养长大的儿子,他才不信真这么单纯。
対方来京城后,传出来的那些流言,什么北地来的小将军是个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新奇的土包子,人傻钱多还好面子,任性妄为又冲动,刚进京便和京兆尹结下梁子,间接得罪了程相,只会讨好什么都不管,只会吃喝玩乐的傀儡皇帝。
他通通不信。
撇开表象看本质,便是那人有勇有谋,洞察人心,心思缜密,来京城后,虽和人结怨,却从未吃亏,京兆尹差点被挤兑得干不下去。
这样一个人,能是萧令月口中单单广交朋友的人?
闻言,萧令月神色如常,只是周身的气质冷了几分。
“父亲多虑了。”
萧源眉心一松。
“无论谢小将军目的为何,他既与我以友相交,我便以友相待。”
“他未曾做过损我之事,父亲便莫要提前陷令月于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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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长发及腰4
萧令月虽半卧于榻上, 病容犹在,却不损他半分风骨,皓皓明月在上, 倾流光于天地,便是深沉黑夜,也无法掩盖其光芒。
恍惚间,萧源似乎从对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似乎看见那人隔着时空正对自己对视,相似的眉眼,如出一辙的性情。
明明是月光, 萧源却好似被灼伤了眼睛,仓皇低头,不愿再看。
“随你!”
他丢下这两个字,便转身快步离开。
萧令月看着对方似乎落荒而逃的身影, 微微垂眸,长睫上似染了寒霜。
父亲, 您亲手做出来的最完美的作品,又怎能因为对方太过完美而不喜呢?
晚风吹拂,夹着冬日的凉意,即便有屏风遮挡,又隔着厚重的裘衣,萧令月也避免不了被这股寒意侵蚀。
他拢了拢衣服,望向屋外,被那明亮晃了下眼睛。
“将我没看完的那本书取来。”
“是。”
萧源几乎是逃出的萧令月的院子,回到书房,他将下人打发出去, 独自坐了半晌,才从身后墙内的暗格中取出一个画匣。
暗漆复古, 味道却未散,可见主人将之保存得极好。
打开画匣时,萧源的手都在轻微颤抖,并不明显,除了他自己,无人能察觉。
可也只需他一人察觉。
画卷展开,一名素衣女子跃然纸上,她左手持卷,右手握笔,眉目似一弯新月,未语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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