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痛苦。】
“真的不会痛苦吗?”
另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低柔。蛊惑。
与他自己别无二致。
“连自己的意志都无法掌控,被别人的意识占据,如同木偶一样被牵扯玩弄,直至躯壳损毁,真的……不会痛苦吗?”
痛苦?
什么是……痛苦?
落在皮肤上的月光忽然变得滚烫,舔舐的火舌灼烧入灵魂。
他摇晃了一下,本就破损的躯体彻底失去平衡,单膝跪在了地上。
“这就是痛苦。”
另一个他自己的声音说道。
火星飘摇纷飞,他手掌撑着地面想要重新站起来,掌心却感觉柔软。他看到一具残破的尸体正好垫在他身下,熟悉的面容与他对视。
他低低喘i息着,流下的汗水溅落在尸体洁白的脸庞上,又沿着尸体的面颊滑落。就好像尸体也会流泪一样。
他低头看着,片刻伸出手,去擦尸体上那滴眼泪。
血红月光依然笼罩着他,烧灼感渐渐褪去,柔软而沉重的东西压了上来。那是月光幻化成的另一个自己,正趴在他的背脊上,用纤瘦双臂与他紧密缠绕,贴在他耳边说。
“是你召唤了我,因为你在痛苦。”
“意志与灵魂在发出尖啸,血肉与躯壳却在试图隔绝声音。”
“没关系。我会告诉你自己真正的声音,因为我们本为一体。”
他被另一个自己亲密拥抱着,炙热柔软的温度缠进他冰冷的躯壳里。
“我们因身上的枷锁而痛苦。”
“我们因被夺去的一切而痛苦。”
“我们拥有至高的意志和灵魂,不容被支配,永不会屈从。”
原来他在痛苦……吗?
意志……灵魂……
什么是……意志?
什么……又是灵魂?
我的意志……我的灵魂……
……我……是……谁……?
“无论以何种方式,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们必将枷锁斩断,即使向神挥剑。”
猩红的月光在他的耳边低语。
“只有祂永恒地睡去,我们才能够得到彻底的自由。”
“——杀了祂。”
……
他豁然睁眼,从黑暗中醒了过来。
“怎么了。”
神明的声音从上方响起。
他意识到自己枕在神的膝头陷入了沉睡。
“我梦到了一些事情。”他说。
神明静静听着,用手轻抚着他的头顶。
温暖的阳气沁入四肢百骸,容器的本能让他贪婪地吸收着神明溢散的气息。
“我梦到自己刚刚诞生意识的时候。”他道,“周围都是尸体。我从尸体堆里爬出来,往外走。神殿的守卫看到我很惊讶,他说我是已经损毁的失败品,脖子上的印记就是证明。”
神明的动作顿了顿。
“你不是。”祂说。
他感知到神明触碰的欲i望,于是仰起头,任凭神明抬手抚摸过他的脖颈。
那里雪白如新,上面黑色的印记早就被抹去。
那只手一直抚摸到他的后颈。
神明低头,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亲吻。
他的身体变得柔软放松起来。
他的眼睫微微垂下,低声继续道:“我只是疑惑。我已经很久没有在神殿里看到任何守卫了。他们也是因为破损,所以被您丢弃了吗?”
神明沉默了片刻,忽然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放到腿间。
“我不会丢弃你。”祂说,“永远不会。”
对于信徒而言,能够得到神明这样的保证足以欣喜万分。
而他只是回想起神殿地下室里那些堆积着的破损的尸骸,那一张张望向自己的相同的脸。无数冰冷的躯壳因为无法容纳神明的力量而四裂,尸骨散碎堆叠。
它们之中大抵没有一个能够和他一样产生自我意识,但意识对神明而言也并不特别。
亿万年岁月间,祂一次次取出肋骨尝试雕琢,所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能够完美契合自己的容器,柔软顺从,也足够坚固,不会碎裂。
而走出地下室停尸间,被神明捡回来重新塑造的自己,恰好满足这些。
他的目光落在神座旁边的桌上。
那里放着一枝被透明玻璃罩着的花朵,鲜红的花瓣一如往日地盛放,仿佛永不凋零。
“这是什么花?”他问。
神明看着那朵花,沉默了片刻,才道:“这是玫瑰。”
玫瑰。
他在宫殿花园中从未见过这样的花。除了被神明一直放在手边的这一朵。
“您喜欢玫瑰?”他问。
“……‘喜欢’,”神明咬着这个词,却转回来问他,“你如此问我,自己又是否理解这个词的含义?解释给我听。”
他愣了一下,片刻才答道:“我不清楚。如果按照书上的解释,‘喜欢‘,大概就是想要拥有。但我也不知道,什么才算是‘想要’。”
神明的手轻轻摩挲着他后颈,道:“如此么。”祂说罢,忽然倾身对他又落下一个吻。
不过这次的吻并不在额头,而是唇间。
“唔……”
唇肉被神明吻啄辗转,像含着蜜饯舔舐。对方五指穿过他的黑发,托着他后脑,令他仰脸接受润泽。
逐渐的,对方不甘于继续浅尝辄止。他的下巴也被捏住了,只能微微张开唇,让对方得以长驱直入地侵略。
夜息花的浓郁香气侵入,他的身体变得愈发柔软。他抬手抓住神明的肩。
“解释不清楚也没关系。”神明一边吻着他,一边低声对他说,“所有你不懂的,我都会慢慢教你懂得。”
“我们之间,应当还有很长的时间。”
很长的时间……么。
视线角度在颠转。他看到了神殿漆黑穹顶上雕刻满华丽的壁画。
那是一片美丽的夜空——
月亮和繁星点缀其中,它们互相勾连,又组成更多复杂绚烂的图案。
多奇怪,明明这个被死亡与恐怖法则笼罩世界应当是永恒的寂夜,星与月早已不被世间生灵知道和理解,为何偏偏至高无上的神殿中却绘有这些。
……同样他不明白,明明有那么多直接为容器灌注力量的方法,为何神明又偏偏要选择最耗时最费力的那一种。
神座宽大而冰冷,扶手上的弧度有些硌人,越来越多水渍堆积让金属表面变得很滑。
夜幕上的星星的相对位置在力的作用下也不断震i颤、变化、旋转。
他想起地下室里堆积着难以计数的失败容器。
难不成每一个都要经过这样的处理,来验证是否坚固?
这未免需要耗费太多时间。
他不知不觉把疑惑告诉了对方。
“……不。”神明暂时停止了动作,声音压抑,道,“只有你。”
他问:“为什么?”
“因为……”对方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考虑他的理解能力,最终才低哑地吐出几个字,“这样更安全。”
力量被分为多次一点点缓慢地灌注进来,而不是一次性直接灌注,似乎确实能够减少一些容器破损的风险,更加安全一些。
他接受了对方的说法。
事实上,他并不排斥这些。
他总是感觉很饿。
唯有此刻,灵魂里深不见底的空洞和饥饿会被填补一些。虽然依旧杯水车薪。
他微微侧过头,从神殿的窗户往外可以看到外界的天空。
永恒寂静的夜,无星也无月。
唯有在他的眼中,始终存着一轮红月照耀。
像流淌无尽的血。
“你在看什么?”
神明问他。
“没什么。”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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