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灾的多,村子就乱成一团,连个主事儿的都没有。
赵梦成带着人过来,村民们顿时找到了主心骨,一个个反倒是不哭了,擦干眼泪跟着一起救灾。
从早晨忙到了傍晚,赵梦成等人连歇一歇的时间都没有,一直在救人。
一直到夜幕降临,没办法继续赶路,他们才回到青山村。
老村长连忙问:“乡亲们怎么样,都没事儿吧?”
“哪儿能没事,咱们村算是好的,大家伙都没事儿,顶多是粮食被压在屋子下头了,附近几个村子惨的很。”
刘炳坤叹气道:“有好几家人都没了,断根了。”
一听这话,老村长也沉默下来。
许久,刘炳坤又说了一句:“爹,咱村这神龛没白建,是神龙保佑咱们村子。”
老村长也这么想,要不是白龙托梦给赵梦成,他们怎么会大半夜不睡出来修神龛,这么多人要是都在家里睡觉,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敲了敲自己的烟杆儿:“白龙是看在梦成的面子上才保佑咱们村。”
不只老村长这么想,其他人都这么想。
王明开口道:“河里头的淤泥也真有用,年初那会儿但凡把淤泥带回去的人家,这次都没事儿。”
他这话夸张了一些,实际上是带了淤泥回去的人家,多少修建了房屋,所以房屋的抗震能力要好一些。
村民们却很是赞同,纷纷开口道:“等这次过去我得多挖一些河泥回家用,将整个屋子都糊一遍。”
赵梦成扫了一圈,发现不少人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带着灵异,似乎在看神仙。
他牙齿一疼,怕这回事情结束又有人在他门口上香。
“爹,赵满仓回来了。”赵茂跑过来说。
赵梦成一问才知道,赵老大夫妻都死了,身后事总不能不办,老村长正发愁这事儿不好办,赵满仓却自己从镇上回来了。
赵满仓在地动中受了惊吓,私塾暂时关门,他不得不回家。
哪知道回家一看,房子塌了,爹娘死了,值钱的东西都被压在了房子下面。
赵满仓哇的一声就哭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孝子贤孙。
村里人都不喜欢赵老大夫妻,可人死为大,如今都上门帮忙,至少不能让赵老大夫妻落得个曝尸荒野。
潦草搭建的灵堂里,赵满仓只跪在灵前哭,其余都是村里人在帮忙。
哭得声音都嘶哑了,赵满仓听说赵梦成他们回来了,跌跌撞撞的就冲过去:“二叔,我爹娘都没了。”
赵梦成眉头微动,淡淡道:“这几日天热,赶紧办好丧事就下葬吧,震后最怕疫病。”
提起疫病人人变色,老村长更是说:“对,赶紧办了下葬,这已经算体面了,隔壁几个村子这当头都是直接埋了。”
赵满仓没想他会这么说,脸色青青白白:“二叔,我爹好歹你是亲哥哥,你怎能看他草草下葬。”
赵梦成琢磨出不对味:“我能送他去镇上看大夫已经是仁至义尽,他活着的时候你没好好孝敬,这会儿哭丧倒是来劲。”
“你想怎么办丧事我不管,反正已经断亲了,这事儿我不掺和,你自己做决定就好。”
说完也不管赵满仓的脸色,带着几个孩子转身就走,压根没去灵前祭拜的意思。
赵满仓整张脸都阴沉下来,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
老村长见他哭得可怜,又想到赵老大夫妻死的突然,好言好语的安慰:“满仓,人死如灯灭,没了就是没了,这当头也只能简单办。”
赵满仓不甘心,他不在意爹娘丧礼是否简陋,却不得不在意自己的前程。
赵老大夫妻虽然没啥大本事,这些年却一直供他读书。
如今人死了,他怎么办,读书的钱从哪里来?
赵满仓只想着自己,恨不得趴在赵梦成身上当蚂蟥。
他心想老村长爱面子,说不定会看重孝悌帮自己,哭着喊道:“我只是想爹都没了,二叔都不肯去灵前祭拜一下,实在是太绝情了。”
哪知老村长瞥了他一眼,没顺着这话说,反倒是教训:“你们两家都断亲了,白纸黑字做不得假,梦成愿意冒着风险送你爹去镇上看大夫,已经是仁至义尽。”
“满仓,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老村长教训道:“快别哭了,你爹娘的后事还办不办?你妹被卖了,如今家里就你一个,你不撑起来还能靠谁?”
赵满仓被堵的哑口无言。
他下意识的看向周围村民,哪知道他们一个个转开眼睛,压根不想搭理他。
刘炳坤更是冷哼一声:“哭有什么用,家家户户遭了灾还得去你家帮忙,你不感激倒也罢了,咋还这么多事儿。”
村民们心底也这么想。
房子没塌的,家里也一塌糊涂得收拾,房子塌了的更得把家当挖出来,这时候他们还愿意上门帮忙,已经是看在乡亲的份上了。
结果赵满仓哭哭啼啼不顶事儿,还想找赵梦成的麻烦,村民自然不答应。
赵梦成压根没管这桩事,他正拿着笔涂涂改改,推测震中到底在哪里,这次的地震辐射面积有多大,造成的伤害有多少。
四个孩子围在他身边看,赵家三小只看了个迷糊,唐糖却察觉到什么。
“赵叔,你在算震中吗?”唐糖忽然问道。
赵梦成有些惊讶:“你看出来了?”
唐糖点了点头,难得提起已逝的父亲:“我曾在父亲手记中看过,前朝曾有数术出众之人,能根据震动判断震中位置。”
赵梦成扔下笔:“看来我没这个天赋,算不灵清。”
唐糖抬头笑了笑,说:“其实算出来也没用,地动已经发生,其余的都是善后,当今朝廷是不会赈灾的。”
赵茂撇了他一眼,奇怪的问:“你怎么知道朝廷不会?”
唐糖只说:“我爹说不会。”
“你爹早就死了,他说的怎么能算数?”赵椿嚷嚷道。
唐糖抿了抿嘴,有些不乐意,但却没发火,只回答:“赵叔也觉得朝廷不会。”
赵椿连忙看向亲爹,果然瞧见赵梦成点了点头。
小孩儿抓耳挠腮的,靠在弟弟耳边说:“小糖啥时候变成咱爹肚皮里的蛔虫了,古灵精怪的。”
赵茂也这么想,甚至有一种自己被比下去的感觉。
他哼了一声,抬头问:“爹,地动这般吓人,真的是天神震怒吗?”
赵梦成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赵茂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山川湖海,斗转星移,皆有规律,天灾人祸,世间百态,也是应运而成,并不能全推给神佛。”
赵梦成赞许的拍了拍儿子肩头:“正是如此,天灾不可怕,可怕的是无防备之法,无赈灾之策,任由百姓在苦难挣扎,还要加以人祸。”
赵茂用力点头:“正是如此。”
唐糖却好奇的抬头:“赵叔,地动这般厉害,凡人又能做什么呢?”
赵梦成却道:“若房屋足够兼顾,地动山摇亦不可撼动,若灾后能迅速重建清理,则不会有瘟疫附加,若免徭役赋税,赈灾药材粮食,则百姓有喘息之所。”
“其实大周开国之时,针对各种天灾都有具体的应对之法,天灾之后应该先报给县官,再有县官及时汇报,一层层报道朝廷后有专人统计受灾情况,再进行针对性的赈灾。”
“诸多手段一一施展,天灾固然可怕,凡人也并非毫无抵抗之力。”
只可惜大周太祖规划的好好的,后代皇帝却一个比一个不争气,各种好法子成了空悬的律法,没有个落地的时候。
赵梦成意有所指:“但凡开国皆是明君,良策款款,几代之后却流于表面,大周亦是如此,良策变积弊,发人深省。”
几个孩子都若有所思。
许久,赵茂拧起眉头:“原来如此,怪不得爹说朝廷不会管我们。”
赵椿忽然冒出一句:“要是能换个朝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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