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碌碌一串轻响,木筒不知落入什么容器中,郎中盖上床板,重新铺好被褥,拿着写好的药方去前面铺子抓药,准备煎给那名受伤的俘虏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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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翎带领黑云突骑在袭击一支作为诱饵的辎重车队时,遭遇敌军埋伏,被瓦剌大将胡古雁所率三万骑兵包抄,吃了个败仗,险些丢了性命。
所幸豫王带兵及时赶到接应,击溃了胡古雁一部。敌军伤亡不重,但似乎并不恋战,而是一击未中便很快撤逃。
华翎身中一箭,好在没伤到要害。他边从自己的肩窝挖箭簇,边龇牙咧嘴:“多亏将军搭救,否则今日末将便要阴沟翻船,交代在这里了。”
豫王用槊尾轻抽了一下他的后背:“我是不是提醒过你,北漠骑兵擅长诱敌,追击时切不可贪功冒进,以免中计陷入包围圈?”
华翎惭愧道:“是末将轻敌了,以后绝不再犯。”
突骑们快速打扫战场,清点缴获的马匹与粮草,将抓获的北漠士兵绑成一串,日后拿来交换战俘。其中一名突骑在绑绳子时忽然愣住,随后丢下那名俘虏,来到华翎与豫王面前,呈上一枚小木筒:“将军、突骑长,俘虏中一人自称是夜不收谍探,托卑职将此物上呈将军。”
豫王接过那枚木筒拧开封口,抽出一卷裹得紧紧的纸条,展开看后,脸色大变。
华翎从未在主将脸上看到这么震愕的神色,简直可以称为惊颤了,连忙起身凑近问道:“出了什么事?”
豫王掌心攥着纸条,面色铁青,把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半晌后方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声怒斥:“混账!一群混账!”
华翎大惊,又问了句:“将军,出了什么大事?”
豫王咬牙道:“清河果然落在阿勒坦手上,如今人正在旗乐和林。阿勒坦要娶他做可敦,他颇得对方信任,并冒险与霍惇接触。霍惇与楼夜雪合计,要他将计就计答应下来,在婚礼前寻个机会对阿勒坦下毒,说事成之后,潜伏在城内外的所有夜不收会合力协助清河逃离王宫,望我带兵在城外接应。”
华翎听得瞠目结舌:“苏大人竟把北漠之主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也太厉害……不是,这也太危险了吧!万一下毒不成,被对方发现身份,或是无法顺利逃离,岂不是身陷绝境?”
豫王恼火道:“我担心的正是这个!楼夜雪与霍惇太过胆大妄为,这种冒死的刺杀也敢撺掇着清河去做,简直是疯了!清河万一有个闪失,他们还想活命?”
华翎对夜不收那位新管事的风评也有所耳闻,摇头道:“那个楼千总想必根本就不顾惜自身性命,只要能完成任务,可以不择手段。”
豫王将情报往怀中一塞,当即上马整兵。华翎追过去问:“将军有何打算?”
“你带余部回程,三千黑云突骑交给我。我打算昼伏夜行,潜入杀胡城附近,赶在婚礼开始前把清河救出来。就让那个阿勒坦在战场上与我一决胜负,无需靠一介书生冒险行刺来助我取胜!”
华翎脑子一抽,问:“将军这是要抢亲?”
豫王瞪他:“抢亲又怎的?阿勒坦想与清河成婚,有没有问过他的男人同不同意?”
第389章
营主派出的血瞳刺客在王宫附近守了三天,没等到出宫的天赐可敦,更没能在市集上寻到那名短发中原少年的下落。
直到第三日入夜,他们终于发现一名锦袍华裘、头戴狐皮帽的中原男子从王宫出来,在十几名阿速卫的护从下,骑马前往城外营帐,想必这就是众人口中的可敦乌霓阁,当即回去禀报给营主。
营主听他们说对方是一副风流俊美的少年人模样,又问:“长发还是短发?”
手下答:“戴着皮毛帽子,看不出来。”
营主皱了皱眉,怀疑两人或许就是同一个人。打发走手下后,他决定亲自去一趟城外驻军营地,找机会见见这个乌霓阁,看对方认不认得火镰,与清河究竟有何关系。
一念及此,他脱下象征营主身份的血红长袍与黑色皮革手套,换上一身藏青色云海纹曳撒,摘去那张遮挡了一切神情与心绪的青铜面具。
——此刻,他不再是七杀营主连青寒,而是前锦衣卫指挥使,如今已叛出朝廷的沈柒。
话说苏彦这两日一心二用,边跟着文书官学习语言文字,边盘算着眼下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小到自己与阿勒坦,大到大铭与北漠之间,该如何收场?
还没琢磨出个门道来,王庭侍卫长斡丹就带着老熟人赫司来见他了。
摈退了所有宫人,两个年轻的北漠汉子往他面前一站,尤其是赫司,神态欲言又止,脸色半尴不尬,苏彦就知道这小子八成是被抓来当中间人的,一会儿狗嘴里怕是吐不出象牙。
果然,赫司憋了半晌,憋出一句:“乌尼格,你要是不尽快与圣汗圆房,他会死的!”
苏彦一怔,继而拍桌喝道:“我要是跟阿勒坦……那啥,我才会死的好吗!好你个赫司,看着浓眉大眼的没想是这种人,拉皮条的事你也做得出来?”
赫司顿时愣住,觉得面前的乌尼格与印象中的蠢货美人似乎不太一样了,也许是因为可敦的尊贵身份带来的变化?
斡丹看两人第一句话就要谈崩的架势,连忙呜里哇啦说了一大通,赫司一面暗自吃惊于详情细节,一边从头到尾仔细地对苏彦解释说明。
苏彦听得瞠目结舌——阿勒坦曾说过,要他帮忙解毒,接着又是拜神树立婚誓又是扒他衣服,原来不是骗婚的借口,是真的字面意义上的解毒?
这可太荒谬了,一点都不科学,苏彦拒绝相信。
可是,一夜白发的剧毒怎么说?灵魂穿越这种本身就很离奇的事又怎么说?
苏彦一时也不知该不该相信斡丹与赫司所言,脑子里乱糟糟的,脱口问:“离毒发还剩多少时间?”
斡丹想了想,答:“按阿勒坦说的,算来撑不到明年元月,大概只剩二十来天了吧。”
乌尼格,你愿不愿意相信我?
你认为我对你做的事太恶心?
乌尼格,你赢了。虽然命定的婚誓不能解除,但我可以不碰你,除非将来你求我。
耳畔响起了阿勒坦的低语,从近乎恳求的期待,到颤抖的手指与受伤的眼神,再到挫败与妥协的低头认输。
如果不解毒会致命是真的,如果他宁死也不答应,阿勒坦知不知道这一句“乌尼格,你赢了”,输掉的不止是与他争锋对峙的意愿,更是自己的性命?
……犯得着这样吗?论武力、论地位,他都是居于劣势的一方,就算阿勒坦那天真的霸王硬上弓,他也毫无还手之力。至于解毒之后,完全可以不管他的死活,或者仗着力量与权势随意拿捏他——哪一样不比眼下这样命悬一线的日子好过?
苏彦心乱如麻,喃喃道:“你们圣汗……怕不是个傻的。”
这句连赫司都听不过去了,拿“你最没资格说这种话”的眼神瞪他。
“他要不是个傻的,怎么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拿不下?”苏彦茫然地回视赫司,“我原以为,以命相逼,去赌他一个善意的不忍心,好叫他放弃一时的欲望与冲动,并非困难之事。我甚至为我当时的急智而自得……可我真没料到,我那时是在逼他放弃自己的性命——而他竟然真的退让了?你说一个为了成全别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的人,不是傻的,是什么?”
赫司沉默了。斡丹催着他翻译。他低声翻译完,斡丹不甘地怒声道:“阿勒坦才不傻,他是太重情意!你根本不知道,你在他心里不是什么‘别人’,而是缠绕了他整整三年的梦中身影、中毒濒死时挽留他的声音,是他对‘冥冥中总会有个人,将成为我命定伴侣,我注定要为他付出并收获同等’的执念!
“他记不清过往的事,却牢牢记得送他发带的那个人就是命定者,那根发带在他手臂上片刻不离地缠了三年,如今他把它系在你的额头上——你还不明白他的心意吗?难道三年前的事,你也不记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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