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淡然的声音响起。白清颜等了片刻,那一脚迟迟没有落下。以纪宁的性子,想来,这说话之人分量该是极重了。
白清颜无力地抬起头,勉强望了一眼。只能看到是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随意坐在房间另一边的木榻上。
这人一句话,就让盛怒之下的纪宁收了手。他是谁?
纪宁虽然停手,却并没有消了火。他将白清颜丢在床榻上,一条铁链将他双手锁在床头。
“那就听冉监军的。留他一条命在,我看他还能给我嘴硬到什么时候!”
纪宁说完,
“你想救他们,就乖乖给我做奴隶!今天,你就在此处好好想一想,到底是那些玉瑶杂种的命重要,还是你白清颜的面子重要?”
说完,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白清颜兀自裹在那黑貂之中,不住喘着气。方才那两脚踢得极重,白清颜腹中翻江倒海,几乎支撑不住。缓了好一会,白清颜才算慢慢爬起来。一抬头,却发现那位白衣男子正打量着自己。
“人人都说玉瑶太子相貌极好,恍若谪仙下凡。”那人啜饮一口清茶,赞叹道,“今日一见,果然清隽无尘,观之忘俗。”
白清颜只觉一阵阵汗潮涌上来,头目森森,根本无暇答话。那男子也不恼,依然笑着,
“在下冉尘。敢问太子殿下,可否唤你一声清颜?”
冉乃狼邺国姓。这人年纪如此轻,却能给这样一支大军做监军,又是冉姓,只怕不是王爷,也是郡王。白清颜看了他片刻,勉强吐出一句,
“不敢。”
这一句,却已经让他干呕不已,难受得又冒了一身冷汗。他趴在榻上,只觉头晕目眩,根本说不出旁的话。正难受着,却被一人扶起,靠上了谁的胸膛。
“你……”
“太子殿下莫要动。只怕刚才纪将军盛怒之下,叫你受了内伤。”冉尘一边说,一边解开那黑貂。他动作一顿,却没有说话。
不用他说,白清颜也知道自己伤势凄惨。腰间鞭伤疼成这样,必然是撕裂了,只怕鲜血淋漓血肉模糊;方才那两脚,既然能叫他受了内伤,状况也好不到哪去。加之城门前血战的旧伤……
“这样的伤势却能一声不吭,谈吐自若。太子殿下果然并非常人。”良久,冉尘才叹了一声,语气里却多了几许敬重。他随手拽过一个黄梨木八宝匣,从里面掏出些瓶瓶罐罐摆开,挑了几样抹起来。
那匣子上面一团大大的徽记,白清颜却是认得的。十年前纪宁就随身带着,却从不让旁人碰。白清颜不禁多看了冉尘几眼。
冉尘却浑然不觉,替他上了药,又冲他一笑。
“他们纪家的疮药,整个狼邺都有名。太子殿下不必担心,自然药到伤除。”
白清颜苦笑一声。身上的伤再疼也能够忍受,何况还有疮药可用;可心里受的伤,叫人锥心刺骨,却从哪里能寻来解药呢?他也只能敷衍一句,
“多谢冉监军。”
“不必多礼。我也是另有所图。”
“若是这样,只怕冉监军要失望了。我白清颜一个亡了国的太子,沦为阶下囚,已经是一无所有了。还有什么可图?”
“非也。太子殿下身上却还有一样无价之宝,却正是在下梦寐以求的。”
“哦?无价之宝?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白清颜挑起眉毛,几乎想要笑出声来。他倒不知,自己已经沦落成这般模样,还有什么“无价之宝”?
“……我所说的,就是太子殿下,你自己啊。”
第10章 .便是对陌路人,也不会这样心狠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太子殿下如此容颜,倾慕之人想必蜂拥而至。在下的意思,却当真不懂?”
冉尘这话只说对了一半。诚然,白清颜容貌卓绝,十几岁时,痴恋求欢之人就不绝身后。但他少年时一心求道修炼,不然何以年少就练就一身武艺,成为“玉瑶武神”?还未等开情窍,就认识了那一生最大缘劫之人,从此一颗心只在那人身上。是故,身后这些痴恋的目光,他是真的未曾一顾。
“在下不懂。”白清颜沉声道,“若是冉监军也存了想叫我去做奴仆的心思,那我的回答还是一样——我们玉瑶人,谁的奴隶,都不会做的。”
“太子殿下这样决绝,是为了纪将军?”
听他无缘无故提到纪宁,白清颜心中诧异,警惕地看着冉尘。后者却玩味地看着他,
“十年前,狼邺与玉瑶还没有断交,那时候纪宁曾经在玉瑶待过一阵子。莫非那时候,你们有什么交情不成?”
“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过是一时好奇。看来,你们当真是有交情了。”
白清颜低下头。
“不过是认识罢了。”
“是么?我看不像。”
“若真的有什么交情,他怎么会这样对我?”这些话倒好像艰涩无比,说来分外艰难。白清颜一句一句吐出来,神情却像是从口中吐出了一把把刀子,割喉剜心一般。
“……莫说是对故人,便是陌路人,也不会这样心狠。纪将军心中,我只不过是敌军囚首,他恨不得我立刻便死在他面前罢了。”
听了这话,冉尘挑起眉毛,笑着说,
“是吗?……我看未必。”
白清颜侧过头,不置可否。
“不过我们纪宁将军威名赫赫,都知道玉瑶人碰到他手中,是没有个好下场的。我劝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触怒他,只怕最后真的没法收场,白吃了许多苦头。”
白清颜心中苦笑。哪里是他愿意去触怒纪宁?只怕是纪宁心中厌恶自己,牵连了所有玉瑶战俘。那就让他出了这口气,说不定还能给其他人一线生机。若是让他眼看同胞冻饿而死,自己却苟延残喘,他说什么也做不到的。
“谢谢提点。”
“倒不是提点你。只是留下你一条命,于我有用。毕竟你是我们所擒获的唯一一名玉瑶皇族——”冉尘抬起头,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却不再说下去。
白清颜看着他起身而去,将自己留在这房子里。他整个人瘫软下去。虽然上了药,但连日来的折腾也是够他受的,心中又惦记外面冰天雪地里煎熬的玉瑶俘虏们,真是一刻也不得安宁。好容易昏昏睡去了,又发起热来。
他衣袍本来就单薄,方才被冉尘解开上药,却没有再掩上。折腾得身子虚透了,此刻一阵阵热潮从皮肤底下发出来,反而整个人都冷得发抖。睡梦里,不住往纪宁留下来那宽大黑裘里缩。
纪宁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那人衣不遮体,黑色大氅堪堪遮住几处要害,却将大片大片的肌肤留在了外面。双目紧闭着,嘴唇微张,不住喘着气。脸颊上却因为发热飞上两朵嫣红,显得如此诱人。
只一眼,纪宁便觉得下身一硬。脸色却突然冷厉起来——白清颜方才,明明是穿着衣服的。他这是做了什么,竟成了这个模样?
第11章 ,就算是死,你也得死在我怀里!
“你方才和谁……”纪宁上前,猛地掀开裹在白清颜身上的大氅,却突然噤声。这人胸口处,原本如玉的肌肤上,此刻大片青紫相间,都是他那几脚踹出来的淤伤。僵痕高高隆起,一处淤血叠着另一处淤血,竟没一块好肉。
纪宁神情一时晦涩起来,眼神中风云翻涌,手指动了几动。却不知为何,再往下揭开大氅的动作,就轻了许多。
只是白清颜腰间伤势极重,稍微牵动便疼得刺心。纪宁动作虽不重,依然疼醒了他。
白清颜方才陷在噩梦中不得脱身,此刻这剧痛对他来说,竟成了救他脱身的恩赐。他也是烧得狠了,意识不大清楚,一伸手就揽住纪宁的胳膊。他只知这人从层层梦魇中救了他出来,下意识不愿撒手。紧紧抱住纪宁的胳膊,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
纪宁也是一愣。白清颜天性孤高倨傲。这次再见,他已沦为阶下囚,可那股子骨子里的清高,竟好像比以往更胜百倍。何曾见了他这样软弱依赖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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