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他突然开口。尖尖的下巴颏却是向龙野身边那个兵士一点。他连一句“过来”都懒得说,就施施然向前了,一眼也没有赏给后面的人。
似乎是笃定没人敢挫他镩芒。、
那士兵一脸不情愿。耽误了面圣,陛下的赏赐自然也泡了汤。人人都知道,陛下对将士一向大方,赏赐丰厚。
所以当龙野先他一步迈出队列时,他脸上一瞬间的错愕立即被暗喜代替。、
跟在那人身后,龙野只能看到他的耳垂。他快走一步,目光才得以顺着那人耳垂爬上他的脸__整张脸都是煞白的。他的鼻尖上都是冷汗,顺着尖削的下巴淌下来,狐裘闪着缎子般的光泽,毛尖儿上一滴水珠滚落。
他努力绷直的腰,在转过朱门的那一瞬间软了下来。若不是龙野被一胳膊揽住,他就会直接摔在地上了。
四目相对。那人蹙着眉头,
“放开我一一你知道我是谁?”
“”
“放开我。不然,你性命不保。”
“”
明明是威吓。可这人相貌生的这样好,桃花眼里水光潋滟,连威胁也像是撒娇。想来是骄奢淫逸,目
中无人惯了,病成这样,还要如此张狂。、
色厉内荏,不外如此。、
一一要到许久之后,龙野才会知道,这不是病,而是伤。、
__同样要到很久之后,他才会知道,这也不是威胁一一而是保护。、
“你是谁?住在何处?”
龙野声音很轻。那人没有说话。龙野的胳膊揽得紧了些,听到了一声痛楚的呻昤。
“你没事么?”
“你把我放下。然后去郡王府,叫他们派一顶官轿来接我。动作快些,重重有赏。”
那人神色依旧是淡淡的。龙野面上依旧没有表情。看来这人果真身份尊贵,说不定就是郡王本人。不过,这又和他龙野有什么关系昵?
他就只能看到那双桃花眼而已。
“郡王府。”龙野点了点头,可他没有将人放下。而是直接将他揽在怀中,翻身上马。
“别!”
骏马蹄急,已经行到宫外大道上。怀中人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几乎从龙野怀中挣脱。龙野也不知道那人为何如此抗拒,连耳后都染上一抹血一样的红。
“怎么?”
“放开我让我下去!
龙野不语。一行宫外侍卫恰巧经过,为首的将领投来了窥伺的目光。龙野与他对视,那人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这表情近乎猥琐,怀中那人像是也看到了。他突然不再挣扎,闭上眼,嘴唇抿着。他面色更白了,像是不堪耻辱似的,眼睫都颤动着。、
“你不想让人看到你?”
那人眼睫又是一颤,却没有睁开眼。
龙野面色不变,脱开缰绳,将身上军袍解下,盖在怀中人身上。、
将那人整个藏好了,龙野双腿一夹,骏马与主人心意相通,跑得更快了。马蹄声声,街头暄闹,无数人的目光向这骏马少年郎的方向投来。
可是在这军袍内,却是一方安稳的怀抱。、
2、
在这陌生军官的怀抱中,冉尘渐渐阖上了双眼。、
他太累了,皇兄的酷刑持续了一天一夜。他以为他会死在宫中,就像之前每一次一样。可也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他还是活着捱过来了。他咬紧牙关,一步步挪出皇兄的寝殿。朔风吹过,他几乎就地软倒。可是不行。他什么都没有了,可他还要点脸。
他还奢求着,好歹有人以为他不是个任皇兄磋磨的玩意儿,他还是个人。
撑了十几年了。冉尘时常有种错觉,他连血肉都已经被皇兄剃干净了,就剩下血淋淋一副骨架子。他常常奇怪,自己竟然还活着。
是不甘心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冉尘也不知道。
可此刻突然窝进了一个怀抱,他竟然有了几分被人护着的错觉。他眼窝一热,蜷在那儿不动了。在颠簸的马背上,后背的伤口钻心得疼。但他一声不吭。他不愿意打破这一方安稳__他知道皇宫距离他的王府有多近,这一丝温暖能属于他的时间又有多短。
一声马嘶,冉尘明白,终是到了。、
他睁开眼,看了看将自己抱回来的那个人。这人年纪很轻,像是个军官。此刻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冉尘脱口而出,
“你怕不怕死?”
3、
“你怕不怕死?”
面对这问题,龙野一时错愕。谁不怕死?可面对此人,他却又觉得,死也没有那么可怕似的。、
还没等他回答,那人又接了一句。
“若是不怕死我身边还缺一个侍卫长。你就留在这郡王府吧。”
不知为何,他从那双桃花眼里看出了些紧张。神差鬼使,他应道,
“好。”
那人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
"龙野。”
那人重复了一遍,然后露出一抹微笑。那双桃花眼弯起来,叫龙野呼吸一滞,心头突然冒出个念头 这人笑起来,原来这样好看。|
那时,他以为这是心动。
很久以后他才明白,这并非心动。、
只是心疼。I
第2章 【野尘】似是故人来(二)
这人世间,从来只有心疼最危险。、
你以为你不过是一时心动,却不知,爱已经无声无息地从你心里冒出来,抽根、发芽、伸出长长的枝
到最后,他成了你心头的一根软刺,一直扎到你的最深处。叫你想到他就难过,可不想他,却根本做不到。你想将他从心里拔出来,却发现__若是碰一碰他,你心里就先要生了疮。再去碰,就疼得受不了了。
龙野心里这个疮,从他进了郡王府,就慢慢长出来了。、
龙野觉得冉尘府内十分奇怪。尊贵如郡王,饮食用度自然都是最一流的,可下人就只有那么几个,每天冷清成一潭死水,连大声说话的人都没有。冉尘不养鹦哥不养犬,不听人唱曲跳舞,也没有人绕着他巴结。他总是自己呆在房中,一呆就是一天。、
他这样呆着,是在做什么?龙野很好奇。但他也没有问过。、
龙野从不多嘴。大多数时候是不关心,也偶尔是不知如何开口。、
他却不知冉尘坐在房里,常常是什么也没有做。他望着窗外忽明忽暗的云,会想起一个下午。、
那时候,他才五岁。、
5S&
冉尘五岁那年,第一次摆脱了乳娘的看护,偷偷溜到了御书房。、
那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冉逸。
少年君王身形挺拔,仿佛一道昏黄的剪影。他眉头紧锁,神情冷硬,眉眼间都是阴霾。但小小的冉尘看不懂这些,他只知道,这个人与自己容貌这样像,就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就是自己同父同母的兄长、狼邺的皇帝、他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一一他的“皇兄”?
此时的冉尘却还不知道,这正是他犯下的的第一个错一一
他不该生下来,更不该是那人的弟弟。、
那人从没有当过他是手足。他只是谋杀了那人母妃的一个灾星,一个不祥之物。、
可儿时的冉尘不懂这些。
他偷偷溜到冉逸身边,用怯生生的眼神看冉逸。直到冉逸注意到他一一
那人的目光从奏折上移到他脸上,蹙着眉一点点看。冉尘笑了,他知道自己长得好,宫里人人夸。皇兄见了,必然会喜欢自己的吧。、
冉逸果然笑了。他的笑从嘴角起,却断在眼梢。那双与冉尘一般无二的眼睛里渐渐结了冰。、
“是你。”
“皇兄”???
冉尘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而冉逸的眼神里藏着尖刀。、
“滚出去。”“皇兄?”?
冉逸冷笑一声,站起身来。
冉尘看着他的“皇兄”,那阴霾高瘦的少年君主大踏步走开。两肩之上高耸的胛骨,像是突兀的断崖。他哭了,乳娘将他抱了起来。他依旧抽抽噎噎,直到冉逸回头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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