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像是忘了他的存在,可管家的事项还没有汇报完。他小心说着,
"您看,这刘大人和王大人他们已经是第三次联名上拜贴了。再不去就不好了。不如”
"不去。”
“可是”
纪宁摆摆手。他看也不看管家一眼,面上几乎是麻木的,一点神情也没有。见他这样,管家不由道,
"将军。您今日,可用过膳不曾?”
“”
"不如我叫厨房给您预备点点心?”
"不用了。”
“可是不吃东西,您”
“我吃不下。”
若是以往,纪宁定了的事情,没人敢多嘴。但这一日,纪宁样子太过骇人,管家是真的急了,壮着胆子劝道,
"将军!您这是第几日了?晚间不能安睡,白日里吃不下东西还是要请大夫来看一看,不然怎么
吃得消?”
纪宁嗓子里短促地笑了一声。
“是啊。夜间不得安睡,白日里没有吃暍”他目光渺渺,不知看向何方。突然,他转向管家的方
向,“张管家,你说,要是在王都外的冰原上,方圆百里没有人烟,晚间没有一席可睡,日间没有一点食粮。这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又能去哪里昵?”
“这还能去哪里?”张管家有些莫名其妙,"若是落了这步田地,除了王都,也就没有去处可去了。”
“可要进王都,必须要有路引和行牒。若是没有这东西,进了城门就会被扣下了。一连几日都没有听
说有人私闯进城你说,他能长了翅膀,半夜里从城墙上飞进来吗?
“”
他?谁?管家是一头雾水。只好陪着小心说,
“这不管是谁,若是一连几日都没有消息,只怕不是长翅膀飞进咱们王都,是早就冻死在外面了
吧?”
管家话还没说完,就见到自己面前那半人高的围栏拦腰碎裂,碎石粉末崩裂飞舞!管家吓得后退几步,直接坐在了地上,
"将将将军!
纪宁一手砍在石围栏上,将那围栏震得粉碎。他自己手掌也是鲜血横流,血一路滴到地面上。可他浑然不觉似的,须发皆张,像一只要吃人的狮子,怒吼道,
“你说什么?!”
管家吓得屁滚尿流。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平常一句话,是哪里触了逆鱗了?纪宁还在咆哮,
“谁说他死了!是那些废物找不到他而已!他躲起来了不肯见我!你再敢信口雌黄?你给我滚!
滚!”
管家根本不用他说第二遍,是连滚帯爬地逃走了。留下纪宁一个人,胸膛剧烈起伏着,一口浊气火辣辣地硌在肺中,叫他几乎要呕出血来。、
白清颜白清颜!你到底去了哪里!又藏在了哪里!
纪宁一只手狠狠握住那碎裂的石柱,满手鲜血都涂在了上面。是啊,他宁愿相信是白清颜躲起来不愿见他,却一点也不敢想另一个可能一一哪怕另一个可能,才是最大的可能。、
这诺大个冰原他能到哪里去?一点踪迹也没留下,那人竟然能够这样狠心,就这么抽身而去!就
留下自己一人,每日担惊受怕,苦苦煎熬!
纪宁只觉头疼欲裂,他知道这是长久缺乏睡眠的后遗症。可他却不愿回房间休息。只因为他一闭上眼,眼前就浮现出白清颜在尸堆中最后看他一眼那冰冷的眼神一一
当时只道那人是恨透了自己。可现在想来,那一眼,却处处带有不祥之兆
那人恨的人除了我,是不是还有他自己?他会不会不愿亲手杀了我,却能够下狠心一一杀死他自己?“张管家!回来!”
那管家已经走了一半,听到招呼,赶紧跑回来。、
"将军,有何吩咐?”
“你方才那拜帖上的刘大人,是总领王都内治安的刘提督么?”
“正是那位刘大人!他来递过几次帖子了,你都没有回复。再这样下去,同僚们还以为将军你目中无人,看不起他们昵。”
纪宁根本没接他的话茬。他若有所思地说,
“这样说来,若我想在城内外搜一个人,也只好拜托他了。是这样不是?”“是这样没错。
"好。”纪宁沉吟着,"他那拜帖上,写的是什么地方?‘今宵醉’?那是个什么地方?”
"这个”管家吞吞吐吐,不敢直说。纪宁蹙眉沉思片刻,依旧想不出来,索性不想了。将那拜帖接
过,草草看了一遍,他嘱咐管家道,
“算了,随便吧。你便替我回一声_一明晚这宴席,我可以去。”
狼邺的冬天虽然漫长,也总有终结的时候。北地的朔风渐渐被南来的和风压倒,坚冰也随之消融。
可白清颜所住的那间小屋,原本是间仓库。本就不见阳光,阴冷潮湿,在这倒春寒天气就更加难捱了。
这一日清晨,白清颜觉着身上发冷,还不住打着哆嗦。他心里知道是有些不妥,撕幵衣服一看,果然之前将将养好的伤口又开始有些化脓。、
这伤口不能任其发展,不然就难以收拾了。白清颜强撑着坐起来。取出疮药,给自己重新处置了一遍伤口。果然,是有些虚弱,他做完了这些,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门口咣当一声,有人踹开门走进来。日日如此,白清颜早就习惯了,连头也没抬。、
“白忘,你怎么还没起来?今天你弟弟要来的,你忘了?”
猜得不错,果然是万儿。她风风火火冲过来,嘴里一叠声地埋怨白清颜偷懶。但瞧了瞧他的脸色,她立刻住了嘴。
“怎么,又发热了?我说白忘,你这身子骨也太弱了些。这一场风寒多长时间了,还不好?”
说完她又旋风一样跑了出去。白清颜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只能苦笑。、
他哪里只是风寒?是狩猎场上受伤未曾痊愈,一直拖到现在罢了。只不过万儿是个小女孩子,自己都在青楼里苟且偷生,哪有钱花在替他寻医问药上?白清颜也不忍心。所以,他不曾脱下衣服给她看这伤
说起来,能够从冰原上死里逃生,真是命大了。、
那日,他与原世子两个人在冰原上走,一个是身受重伤,一个年龄尚小,真是无比艰辛。本来就没有马,也没有食物,连一口热水也暍不上。原世子年幼,走到后来实在走不动了,后半程都是白清颜抱着的一一他虽然将前胸伤口死死勒住,但还是扛不住这样用力,又再次绽开了。、
尤其是夜深寒重,他怕原世子受了寒,衣物都裹在孩子身上。到自己这边,也就顾不到了。等到了狼邺王都,他是实在撑不住,敲开一户人家的房门,连话都没说完就晕倒在地。
他却没有想到,那根本不是什么"人家”,而是王都里最大的青楼的后门。
可万幸的是,开门的是这万儿。万儿年岁不大,胆子却大,做事风风火火,十分泼辣。要不是她,白清颜这条命,还不知道能不能捡回来。、
只是不知这份救命的恩情,自己能不能报答?何时才能报答?
白清颜凝神想着,没注意到万儿去而复返。直到一碗热腾腾的汤面递到面前,万儿的话也冲入耳朵,
“把这汤暍了,面吃了,就赶紧起来了!风寒而已,不要这样娇气一一来跟我们去晒晒太阳,说
不定就好了!”
白清颜从善如流,吃了东西,果然觉得舒服了许多。这时候,原世子也到了。万儿身份特殊,不能离开“今宵醉”半步。三人便躲在后院的假山上,遥遥看街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
“万儿姐姐,那是什么?
白清颜顺着原世子手指方向望过去。
大街上,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过来,最前头是十六个壮年男子抬着一方供龛,上面坐着一尊石像。远远看去,这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手里还拿着一根长鞭。雕工虽然朴拙,却还算传神,只是他脚下还踩着一个东西,形态猥琐地跪在地上,做出求饶的样子,却不知是什么东西。
“这是神祠啊。”万儿的眼睛亮晶晶地,死死盯着那尊石像。“老百姓供奉神仙,给他们建神祠。这一个,是个生祠一一活人建的祠堂,里面供的都是最厉害的大圣人,大英雄!你看这个雕像这样威猛,这是给纪将军供奉的生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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