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一听爹的声音不对,就咧嘴笑:“爸,你该不会要哭了吧。”
“你这臭小子。”
沈见微就是这时候站起身,重重地跪了下去,给林山和江春柳磕头,砸得嘭嘭响。
哪怕脏小孩长大了,逐渐有了社交,被林家暖了这么些年,他也不是个会说漂亮话的孩子,只会讲一句谢谢你们。
他的感情是沉稳厚重的,是一颗深埋的种子,不惊扰,不张扬,开不出绚丽的花,结不了灿烂的果。却会在最深最深的地里,攥住这个家。
江春柳立马就哭了,林山连酒杯都握不住了,赶紧去扶孩子。
沈见微没起来,跪在那沉声说:“真的很谢谢你们。”
他笨嘴拙腮,只会讲谢谢。
林山又去拉他。
“你就是我儿子,和林木一样都是儿子,一家人说什么谢谢。”
江春柳抹着眼泪点头。
“起来。”林山又说。
“你要再这样,我今天这酒就喝不下去了。”
林木也红了眼,扯着沈见微肩膀。
“起来吧,你这样我看着难受。”
沈见微又叩了一个头,才站起来。
江春柳赶紧去捂他脑门,连声问磕疼了没。
“叔叔,阿姨,我要学医。”
林山一怔,突然就想起小木头出事那天,虽然医生说自家儿子没事,但林山这个当爹的总是放心不下,把电话里几个相熟的医生朋友都问了一遍才放心。
打完电话出来就见着沈见微站在那,衣服都没换,上头还沾着小木头的血。
“见微,吓到了吧。”
林山在妻儿面前会下意识地收起情绪,最先去安慰他们。
“小木头没事儿,你别怕,去换件衣服吧。”林山轻声说。
沈见微没动,说:“叔叔,会有医生的。”
林山当时还没懂呢,以为这半大小子在安慰自己,笑了笑说:“嗯,有医生,小木头会没事的。”
沈见微摇了摇头,又说了一遍:“会有医生的。”
说得很坚定。
几个月后,林山听他这么珍重地说自己要考医学院。
这孩子太懂事,总让人心疼。
他突然就没维持住父亲形象,红了眼圈。
“好,学医好。”
林山鼻子一酸,仰头喝了杯里的酒,转身去厨房。
“我去倒酒。”
“爸!”林木在后面喊。
“那我也要学医!”
林山笑了。
“你先考得上再说吧。”
江春柳捏了捏儿子的脸。
“你能和见微考一所学校嘛。”
“啊,你们当爹妈的怎么厚此薄彼呢,真是偏心。”林木嘴上这么说,其实可开心呢,有人疼沈见微,他就开心。
只是他心里也没底,一顿饭憋了半天,终于转头去小声问沈见微:“你成绩这么好,咱俩能读一个大学吗?”
沈见微正低头喝汤,听见问也没抬起头,只是“嗯”了一声。
林木皱了皱脸,说:“你对我可真有自信。”
沈见微搁下汤勺,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到填志愿的时候,林木才晓得沈见微为什么会认定他俩能上同一所大学。
其实林木考得不差,但是沈见微成绩太优秀。得知他的专业方向,甚至头名医学院都给他打电话。
但沈见微偏偏选了本市的将城医大。
林木按着他,不让沈见微填,急得跺脚。
“你傻吗!”
可沈见微只是很平静地问:“说好的,一起上大学,不是吗?”
“将医挺好的,再说,没了我,谁还愿意给你免费补课?”
林木一下被带偏思绪,人都结巴了:“补……上大学还要补课?”
“你以为大学就轻松了吗?”沈见微说。
“医学院可不好混,要想考研就得早早准备。”
“谁要考研了!”
“你不考研?”沈见微挑眉。
“那你要比我差?”
林木说我才不比你差。
“所以。”沈见微继续填志愿。
“将医就很好,我去了还给奖学金,本科毕业,我们一起考更好的学校。”
林木撇了撇嘴,被说得无法反驳。
沈见微可恶着呢,别看从小到大都闷闷的,还能被使唤来使唤去。
他永远走在前面,却永远都在等着林木。
大家都说沈见微照顾林木,可只有林木知道,这人哪是在照顾自己,分明就是在用自己的办法把他拽着往前走。
霸道得很。
“那你说话算数,我以后会黏着你给我补课的。”林木说。
沈见微低下头轻声讲:“那你最好说到做到。”
林木没听清。
“啊?你说什么?”
沈见微继续填表,没再说话。
高三毕业这个假期,无论如何都得放纵放纵。
同学们考前就约好了要去海边,林木早就期待着了,偏偏沈见微就是不肯,非要去打暑假工。
林木劝不动这个倔驴,求助老爹。
“见微啊,青春可就这么一小会。”林山放下报纸,有条不紊地劝。
“你从小到大闲了就想办法挣钱,整个人生能无忧无虑的就这一个假期啦,咱可得珍惜。”
道理沈见微都懂,他摇头。
最后还得靠江春柳女士出面,把钱塞沈见微兜里,叉着腰说:“你要不去,我可得生气啊!”
这就把沈见微收拾服帖了,他红着脸点了头。
林木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抱住妈妈欢呼:“江春柳女士你好伟大哈哈哈哈!”
这么的,一群少年人来到海边,分房间的时候自然是林木和沈见微一间。
沈见微一进去就换床单,把洗漱用品摆去水池上。
林木一进去就瘫在床上。
沈见微忙自己的,偶尔让他挪个地方,他觉得无聊,就趁沈见微挂衣服的时候在床上滚来滚去。
“哎哟,过不下去咯这个日子呀。”
沈见微头也不回:“又想要什么。”
这是他们俩多年来的默契,只要林木开始这么讲话,准是又想要什么了。
沈见微都能背下来林木装可怜的频率和语气。
“呔,无知小儿!”林木在床上扭出一个夸张的造型。
“你看我这样像什么?”
沈见微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箱。
“像只猪。”
“你才像猪!”林木朝他背上扔了个抱枕,又躺回去哀嚎。
“活不下去咯,也没人管我呀。”
沈见微听得好笑。
“那请问这只猪,要怎么才能让你活下去呢?”
“要是能有一个草莓巧克力冰淇淋,兴许能活过来呢。”林木仰面躺床上美滋滋地许愿。
沈见微埋着头,没说话。
“我跟你讲,就那个草莓巧克力,那味道。”林木在床上手舞足蹈地比划。
“你说谁那么伟大发明的这个味道,一点都不腻人,可香可甜。”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眼睛却一直瞄着沈见微,同时默默在心里倒数十个数。
果然,数到一的时候沈见微站了起来往门走。
“去哪啊?”林木明知故问。
“去养猪。”沈见微取下房卡。
“草莓巧克力味的!”林木从床上弹起来。
“别买错啊!”
沈见微关上门,林木立刻蹦跶去窗边,没一会就看见沈见微从大门走出去。
他把指头按在玻璃上,顺着沈见微的脑袋移动,看着他走到小卖铺门口,正要进去呢,被一个女生拦住了路,对方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沈见微。
“哎!”林木一拍玻璃。
他自己被这动静吓一跳,做贼心虚地蹲下去,好半天才站起来,沈见微已经朝回走了,那女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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