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城中一日一变,他也说不清,张辽回京时,又是什么样子,所能做的只是如此。
“多谢将军告知。”荀柔郑重长揖一礼。
但不管怎样,这个消息的确十分重要。
“不敢。”
仁德而怀下,宽度而果决。
高顺终于低下了头。
送走高顺,时已过半夜,荀柔却完全没有睡意。
张辽被丁原荐给何进,是何进的属下,如果按官别,只比吕布低半级,并不统属,如今何进已死,丁原是其旧主,董卓却挂着并州牧。
新兵是新兵,但也是五千人。
况且张辽回来,张杨还会远吗?还有亲附袁家的王匡、还有鲍信,也不知何时会至,他只能同董卓
“太傅!”有仆从慌乱冲进来,“向家、向家方才起火,左进有人惊醒查看,只见其家满门俱灭,却未见行凶之人。”
荀柔重重闭上眼睛,手指握紧。
指间一疼,伤口又裂开渗血。
向不是大姓,城中只有被董卓执了腐刑,又在太医署自尽的向郎中其家。
“……知道了。”
过了良久,荀柔才睁开眼睛,“……你叫醒梁肃,让他立即带一队人,先协助灭火,再帮忙收敛,明日一道城外下葬。”
无论是董卓,还是有人栽赃,荀柔已无心思考,他只清楚,此事只好息事宁人,否则连废除宫刑之议,都会再有反复。
董卓是否知道他会如此,才这样大胆,又或者,这真是谁在挑事、试探?
但无论如何,死去的人都无法找回公道。
哪怕早早预料这样一天,这一刻,他真切的感到无助与孤独。
“文若……公达……阿兄……你们都不在此……真是……太好了。”
荀柔伏下身,闭上眼睛,将脸颊贴在桌案。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所引《诗经。子衿》
第135章 颍川雒阳
寒风荡过颍川郡收割后的田垄,将尘土吹扬。
收获后的田野空荡荡,成了训练壮丁的操场。
今年算得上风调雨顺,再加上天子下令不收赋税,颍川百姓都缓了口气,粮仓填满后,各县中招呼出青壮备寇操练,各家也心甘情愿的出人近年贼寇的确是多起来,颍川郡中富户遭殃的事,屡不绝耳。
颍阴万余户,上下搜罗了一千青壮,就在县城郊野训练。
一个多月操练,如今列队、进退都有模有样,但有骑兵驰过,还是会有人忍不住张望,不过一望,也就知道了,这是在郡中任都尉的荀家公子回家。
荀衍任职郡都尉有一二年,兵营建在阳翟以北,往常住在阳翟,一月甚或一季才回家一趟,如今却每至旬日修整,就会快马加鞭赶回颍阴。
颍阴城门卫远远就看到十余骑飙风卷土而来,转瞬众骑就来至城门。
为首将军将缰绳一拉,黑马长嘶一声,人立而止,其身后随从骑兵亦纷纷在城门前勒马停驻。
城门戍卫不由站直屏息。
“哈哈哈。”城头上传来几声朗笑,“兄长好威风。”
俊眉朗目的青年将军无奈仰起头,正看到城头笑得眉眼弯弯的亲兄弟。
“知道兄长今日当归,谌在此恭候多时。”
颍阴城楼并不算高,荀谌转身就下城楼来到城门前,在荀衍面前一揖。
族中子弟大半跟去青州,剩下多是老弱妇孺,大家商议过,都搬回颍阴城中居住,荀谌在县中任了职,照顾族中上下。
荀衍望着已经而立,却还是脾气不改的弟弟也是没话说,翻下马拱拱手,“劳弟久候听说六叔染恙,现在如何?”
他身后亲兵自然也都连忙抱拳拱手。
荀谌上前替兄长牵马,“已请过医工看诊,说是染了风寒,服药三剂,已无大碍,只需静心将养。”
“叔父年岁已高,你多照顾些。”荀衍点点头,嘱咐。
“这是自然,”荀谌眉头紧了紧,“只是叔父心念含光兄长在阳翟,近来可有雒阳消息?”
“并无,含光受封阳城侯,按理该派人去接管,但连阳城至今都无消息。”荀衍摇头。
雒阳其实传出的消息不断,如董卓入京,天子欲废宫刑,董卓上书欲为党人平反,但这些都是寻常表面上的消息,并不是他们兄弟想知道的,切中核心的消息。
雒阳城虽然重新打开,却仿佛笼罩在烟雾之中,让人看不清楚。
他反问,“含光也没送信回来?”
荀谌也摇摇头。
宫变的消息传出来,董卓又进入雒阳,至此他们才看清,当初含光为何着急要迁族。
如今雒阳城就像一块烧红的木炭,城中三万不听朝廷号令,身经百战的凉州兵,谁也不知何时会燃起战火。
然而就不提雒阳城中如何,颍川与雒阳不过数百里,出了轩辕关又几乎一马平川,若是雒阳有变,颍川恐怕也会成为战地。
兄弟俩人相望一眼,都是担忧。
“哦,对了,”气氛有些沉闷,荀谌一挑眉,露出一抹戏谑,“雒阳消息传至,文若可算回来了。”
他没说的是,前些天看到小弟回来,他对着他足足笑了半刻钟,荀文若就端着一张端庄正气的脸看着他,一直看到他笑完为止。
荀衍回望过去,彼此自幼一道长大的兄弟,相互之间实在太了解了。
他郑重提醒,“荀友若,你是兄长。”
所以,取笑亲弟弟这种行为,是不应该。
荀谌对他哥一笑,“文若一向友悌,必不会上心。”
不管事情本身如何严重,两个自幼早慧的弟弟闹别扭这种事,就让人忍不住想笑。
颍阴城并不大,说话间他们已跨过里门。
让随行亲兵先行回家,荀衍随弟弟前往叔父家拜见。
荀彧先至,自屋中出来,恭迎兄长。
兄弟二人有一年未见,此时却不是叙话的时候。
先入后堂拜见叔父,荀谌说起一件正事。
前几日,有人异乡人悄悄来颍阴县打探荀家,不问别的事,专打探族中女子。
其人相貌穿着虽寻常,但口音却实在明显,一到县中就被发现,将之抓起来审问,结果一问,他们都惊讶了。
“董氏想与我族联姻?可笑!荒唐!”荀衍皱眉一怒。
董卓不说是乱臣贼子,也差不多,使尽奸计赖在雒阳不走,显然不是为了要给天子修围墙。
就退一步说,没有这些,董氏也从来不在他家结亲的名册上,那是什么人家?竟敢妄想他家女子!痴心妄想!
荀彧正待开口,外面传来木屐匝匝,青衣素簪的女子端着案进屋。
“见过七姊。”荀彧三兄弟连忙都站起来施礼。
“有劳七姊。”荀彧接过食案。
“不必客气。”荀采微微浅笑,眉目间有种淡烟轻拢的愁意,“我方才在廊下听见你们说话,这西凉董氏欲与我族联姻?”
“阿姊放心,我族女儿岂能嫁给兵家子?”荀衍立即道。
“我并非此意,”荀采摇摇头,“雒阳中亦有望族,袁氏、杨氏根基深厚,崔氏、孔氏诗礼大家,我是想,为何其人偏要选我荀氏。”她顿了一顿,才轻声道,“先前便有传言说阿弟早与董氏勾连,如今……”
“若真有其事,董卓哪需这般偷偷打探,传言必然非真!”荀谌立即道,“文若,你说可对?”
荀彧沉吟片刻,看向堂姊,“无论如何,含光的安危,阿姊与叔父暂且不必担忧。”
……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过了九月中的霜降,雒阳天气一日寒过一日,一入十月,就落下第一场雪。
清晨透亮,雒阳城南,开阳门外南市门口,已聚集起一群农闲后的百姓。
不一会儿,铁甲赤裳的兵卒就压来一群男女,拖到市口的华表下。
雪白的丝绸单衣,纵使拖拽在泥中,也仍然闪烁着柔亮的光芒;蓬头垢面,冻得面色青白,却依然难掩他们不同于百姓,过分细白光润的肌肤。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