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所说果真?”陈躬由自愤愤。
许复不答,将腿一盘,眼神虚瞟满室的看热闹的人,两手把着膝盖又将腿盘紧了些。
然后荀柔亲眼看着大兄将陈躬按坐下去。
“一时失礼之处,还请太尉见谅。”荀悦按住两人,来到堂中,温文尔雅、风姿翩翩长揖一礼。
“君子之争,君子之争,没什么失礼的。”大兄厉害啊,荀柔连忙摆摆手。
商议继续进行,遏制蝗虫大军的继续扩散,需要有组织纪律的大量人手。
军队正巧符合条件,荀柔准备亲自组织拦截。
除此之外,蝗虫喜旱特征明显,于是增加土地灌溉,也是措施之一。
太学另一个博士马钧为此提出深井通渠之法。
即沿河道挖出地下深沟,再在陆上沿深沟挖出井道。
听上去就像后世下水道,只是作用相反。
下水道是为了排泄,而深井通渠却是以河流为水源,降低水井枯竭之患。
工程听上去浩大,不过考虑到今岁欠收,百姓家粮食很快不够,以工代赈,比起直接送粮,反倒是长久之法。
有了几位专业技术人员的意见打底,救治蝗灾之法这才大致能看了。
不过,荀柔也知道朝中其他人,并不关心这些细节,于是次日上书,放在开头的是他对杨彪的应答。
“传曰:颠而不扶,危而不持,则将焉用彼相矣。
伊尹曰:三公调阴阳,九卿通寒暑。
臣等公卿,受命辅弼,失于明察,而至蝗灾蔓延,上愧天子,下惭百姓,其职是当,岂能推诿。
臣等请自罚三等,以俸禄赈济百姓,率众以灭除蝗虫,方不负陛下百姓之恩托。”
这份上书落款,有荀柔这个太尉,还有大司农、少府、卫尉、廷尉、大鸿胪五卿,以及尚书令、御史中丞、兰台令。
免官有用吗?能消灭蝗灾吗?能免除百姓饥馑吗?三公失察,轻飘飘免官就完了吗?
这不比免官高明吗?
说起来都让人不相信,逢到灾异,过往竟常有天子赐钱百官抚恤之事。
王允忠贞耿直的人设不倒,很快响应上书,要自罚三等赈济百姓,其后百官也纷纷主动上书要求减薪。
荀柔衷心谢谢杨彪,若非他一番动作,让自己这份上书显得像是回击,让许多官吏以为在站队,他还真找不到好办法来降低薪俸。
等之后他再带头吃一吃炸蝗虫,相信往俸禄里掺虫子的事,也就可以干
“徐州来报,徐州牧陶谦病逝!”
在荀柔准备离京之日,一个消息突然而来。
第225章 初心不忘
“陶谦死了?”
白马寺殿宇的重檐,不知何时换了翡翠琉璃瓦,清透的颜色在烈日照耀下反射出灼目的光芒。
年轻的太尉站在檐下,望着张牙舞爪的脊兽,眉心一皱,蹙成一道川字。
他回到长安,解决了积压的事务,又将这一年多朝中决议、人事变化梳理一回,商议、安排、布置好救治蝗灾的章程,明日将要出京,这才抽出时间到白马寺来祭拜父亲,并见一见姐姐。
拜祭方毕,还未来得及同阿姊和阿稷说说话,便闻来报御史中丞荀攸亲驾来访。
荀柔知道定有大事,避堂出来相见,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大事。
“据糜家信报,当是月初病逝的。”荀攸低声道,“陶氏隐而不宣,故消息尚未传至长安,不过毕竟过去十余日,袁本初、曹孟德等人,现下恐怕已得知消息。”
荀柔默默点头。
《三国演义》的故事中将陶谦塑造成一个忠厚长者的形象。
然而,这些年他所看见的陶谦,却是实在的手握重兵、野心勃勃的诸侯。
他南结袁术,北和公孙瓒,厚结泰山匪臧霸、下邳贼阙宣,建私人曲部,养数千私兵,数年不入贡,不入朝,随意任免徐州官吏,视朝廷无物。
在战乱年代,这些或许还不算什么,但他纵容笮融在徐州大起浮屠寺,奢靡铺张,塑佛像金身,大办浴佛节,就显然表露出非同寻常的野心了。
不过,如今陶谦死了,种种未宣之于口野心,也随之烟消云散。
只留下一个浮华富裕而混乱的徐州。
“徐州牧人选,公达可有什么建议?”荀柔皱着眉看院中啄食的麻雀。
蝗虫成灾,按说该有鸟雀成群汇餐,可事实上,长安城中的鸟雀却变少了。
他心中寄挂着,仿佛想起传说蝗虫有毒?
“徐州临海,有渔盐之利,田土丰饶,陶谦经营十余年,虽用佞臣敛财,奢侈过度,但犹有流民愿意归附,盖其位处中原,却少战争之故;
“陶谦一死,徐州泰山兵、丹阳兵、下邳卒,互不相统,必有争斗,此其一患,有笮融、曹宏等奸佞小人,借攀附各自厚利,岂能让出,又是一患,
“其境内之陈氏大族,数代经营,尽有民心…”荀攸抬眼望来,目光深幽,“也是一患。”
“有此三患,徐州牧继任人选便不容易。”
“没错,”荀柔两手相握,吐出长长一口气,将思绪拉回来。
要能制服三家兵匪,诛灭小人,压制士族,安抚百姓,四个条件放在一起,人选就很难了,而这个人,最好还要对中原军事地理有一些了解。
那可是历史上,刘备这样的枭雄都没完成得任务。
“还有一点,若新上任的徐州牧不能安抚徐州,就会有人替他安抚。”
曹操、袁术、刘表、袁绍,必然都很愿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荀攸点点头。
“公达何以教我?”荀柔转头望过去。
荀攸拱了拱手,“司马伯达、”(司马朗)
荀柔眉头微微皱起。
“卢子干、”(卢植)
荀柔目光一抬,脸色微变。
“荀君平。”(荀欷)
荀攸低下头。
“不可!”最后名字一出,荀柔神色顿时大变。
他当然明白公达的意思,选司马朗,取河内司马氏的背景,选卢植,取其才能干城,选荀欷…当然就是他荀氏和糜氏的联姻关系。
可历史上司马家阴影在,卢植与他并不同心,而阿稷……对于阿稷来说,徐州太危险了。
无论司马朗还是卢植,若不能成功,最多换个老板,可阿稷,是他荀柔的亲侄子,去了徐州,除了要面对时局,还有身份带来的危险。
况且…
“阿稷太文气了。”荀柔摇摇头。
阿稷阿音,虽是兄妹,但性情相反,阿音刚烈坚毅,阿稷却温厚细腻,他敢让阿音战场厮杀,却不敢将阿稷置于徐州这样吃人的地方。
“长安虽还没得消息,但太尉还是要早下决定。”荀攸并不干预他的判断,只是平静提醒。
荀氏如今的问题,就是根基太浅,手中人才都资历不足,尚需成长,王、杨两家若是得到消息,多少都能选出几个人来…至于能不能将来坐稳徐州牧……坐不稳再说嘛。
“卢子干,愿意…与我们合作吗?”荀柔迟疑。
卢植的才能是不必质疑的,但却是个脾气倔硬的小老头,就算重新推他入朝的王允,都一点面子不给。
要稳定徐州,少不了兄长、糜氏,甚至孙氏相互的协作,若卢植硬挺着公事公办,大家都会麻烦。
荀攸望向他,轻轻吐出一个名字,“何伯求。”
荀柔呼吸一滞。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他勾勾嘴角。
荀攸不答。
荀柔转过心念,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半晌,才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好吧,我去求伯求先生。”
“小叔父圣明。”荀攸端正神色,拱了拱手。
荀柔冲他没好气的摆摆手,“公达,这是将我当两岁的适儿哄?”
荀适,荀攸到长安所得的小儿子,正处于最无法无天的年纪,连荀公达这样的人物,都拿他毫无办法,只能任其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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