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并非阴谋撩拨的人,这样的人,无论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一直存在,真正有实力作乱的大族,其实已经被叔父处理掉,剩下的是一群惊弓之鸟。
关键是安定,眼下一切与“造反”、“作乱”相关的事,都会让他们惊惧。
在性命威胁下,他们可能做出任何事,而且一处起火,可能会引起燎原。
她立即杀掉小吏,了解案子。
却也受到深刻教训。
在这之后,她依旧巡行乡里,督查各处井台设置,但每至一地,更加仔细,更加谨慎,不止要咨询百姓,还亲自上门拜访名宿士族。
好在现在,终于渐渐平静无事了。
正堂垂帘再次撩起,走出恤孤令使荀光。
“见过州牧。”荀光亦浅浅一笑,牵起帘幕,青衣素裙,书吏装扮,温文雅致。
“阿姑也在。”荀襄回了一道家礼,低头进入殿中。
沾满泥浆的皮靴脱在堂下,堂上炭火充足的室内十分温暖,她伸展开冻僵的手臂,舒坦的喟叹一声。
长史任红昌快步上前,替她脱下冻硬又沉重的外氅,又连同自己的,一同递给候在殿门一侧的亲兵,让其拿去烤化晾干。
亲兵偷偷看她一眼,连忙红着脸将头低下。
“哪知竟有冻雨,早知如此,今日就不该出门。”张绣望了望被风撩起的门帘,有雪花偷趁缝隙飘进来,化在门槛内,将门口的地面浸得泥泞。
“无妨。”荀襄搓搓手,解开皮甲铁裙,“我在外面觉得冷,就下马步行,走一走就热了。”
张绣立在一侧,动了动手指,犹豫间荀光已经伸手接去。
“好沉!”荀光惊笑,手臂坠了一坠,双手才将甲衣托稳。
“我来罢。”任红昌上前,笑着接过,转身挂在立架上去。
“听说曹子慧前来?”荀襄接着就问道。
“在西厅内。”张绣立即答道,“说有要事,观其神色,却不甚急。”
“我今日来,也是有一事想禀告州牧,”荀光笑意盈盈道,“也不甚着急。”
“如此,请阿姑与贾公,与我同去见曹太守。”荀襄先看姑母,又望向行礼过后,又低下头看简牍的贾诩。
她毕竟还是要注意一些男女之别。
贾诩被迫起身应喏。
他与张绣一般看法,认为应当不是什么大事,但大概有点麻烦。
待曹性说完,贾文和心里叹气,果然麻烦。
事情本身简单。
曹性为中山太守,中山无极县曾有一大姓“甄”氏。
之所以说曾经,盖因为甄氏宗家二子,在袁绍府为吏,抢掠财物、侵夺民田数量巨大,已经被清算,甄俨、甄尧二人斩首,家产皆没,仅留下一处宅。
就这些,甄氏不过冀州无数破家的士族之一,只是她家有一名闻名州郡的女孩甄宓。
关于这名少女,有许多传说,据说她幼年睡眠,家人就常常见有人将玉衣盖在她身上,逐渐长大,不止容貌尤其美丽,还品行优异,喜爱读书,聪慧颖悟,在灾荒年间,劝说家人拿出存粮救济百姓。
总之,是个完美无缺的女郎。
这样的女郎,袁绍自然也知道,之前曾与甄氏约为婚姻,要将她配给二子袁谭,只是婚事未成,袁绍事败了,接着甄氏就被清查。
如今,甄家一架小车把甄宓送进了太守府,声称不管他是娶,纳为妾,还是为奴为婢都可以,反正他们家现在只是罪臣。
“我为中山太守,怎么能娶这样家族的女孩。”
曹性叹了口气。
美色是一回事,但这样身世复杂的女子,他还想继续仕途,怎么会自找麻烦。
荀襄正想开口,被旁边荀光扯住衣袖制止。
果然曹性话并未说完。
“我原本想,代其父兄,将她嫁人了事。那女郎却道,她来嫁我,就是为了保全一家老小性命。如今家中没有成年男丁,又成了罪臣,妇孺柔弱,又不能自求生计,若她不能凭借容貌,寻得一名丈夫庇佑,那一家只能俱死,以保清白若我一定要嫁她,就请将她献给太尉,否则她绝不离开太守府。”
“她说家中商议好,若是不行,就举火俱焚,性情如此,我如何敢逼迫?”曹性苦笑,无奈之色不算作假,“故而,我只好留她在府上,来请州牧援手。甄氏虽入罪,可中山无极甄氏,是前汉发迹起来的士族,亲朋故旧无数……”
甄家摆出玉石俱焚的态度,他却不愿意受其牵连。
话说完,室中一静。
这件事的确不好办,曹性坚决不娶,自然有道理,可甄氏摆出这样决绝的态度,也不能不安置,总不能真的将她送去长安太尉府。
贾文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好在因为事关女子,荀襄下意识去向姑母寻求意见了。
“甄家女郎都能读书识字?”荀光忽然问道。
“这……我并未细问,或许吧。”曹性尴尬含糊道,“听她说话似乎颇有条理。”
他当时只看了甄宓一眼,当即躲到屏风之后,一番对话完毕,他也一刻不敢停留,立即出门,就怕慢一步自己改变主意。
荀光含笑又看了他一眼,看得曹性低下头,却干脆道,“如今,全凭州牧做主,我……可不敢回去。”
“我正有一策,可解曹太守之忧。”荀光莞尔一笑,“说来也巧,我今日前来寻凤卿,与曹太守之事,恰有关系。”
“我正想从冀州征招女子入恤孤寺为吏,既然甄氏熟读诗书,岂不正好?”
贾文和一愣,双眼微睁,抬头望去,荀光目光不避,含笑回视,看得他只好先回避。
第291章 里墙内外
“叮铛”
高阳里门前一声脆响。
附近拥堵的车马,一个个探出头来。
虽非休沐日,毕竟是年底,太尉荀含光领兵归京后,又染病不往太尉府理事,留在高阳里家中休养。
故此,里巷内外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幸好靠近皇城,附近居民少,否则多少要造成点民怨。
一名儒生打扮的青年怒向守卫,“如此跋扈!我必将告于太尉!”
“我等并未碰他,是他自己未拿稳!”双手执戟的侍卫,大声争辩。
儒生的同伴跌跪地下,打开摔落的木匣,见里面一块黄白色玉璧已断成两半,顿时捧着匣子嚎啕起来。
“我家祖传宝玉啊父亲母亲天耶地耶你们欺人太甚了”
儒生向就近侍卫冲去,侍卫执长兵器,用于威慑格挡,并不利战,猝不及防,差点被他撞倒。
这下顿时热闹了,拉架的、劝架的、捣乱的、想趁机偷偷入门的,搅作一团。
“何人竟敢在此作乱!”
两厢正推搡间,忽而传来一声雷霆般厉吼。
众人转头,一名年轻的青衣文官,不知何时已绕过堵塞的车驾,站在围堵大门的人群背后。
其人容貌清致,身材高大,腰悬长剑,神色威仪,让人凛然生畏。
身后四名健卒各执棍而立,凶横的盯着闹事人群。
自有人识得,忙上前见礼,“荀左监。”
于是更多人晓得,原来是威名赫赫的廷尉左监,太学祭酒荀仲豫之子,荀颢、荀景文查抄天子爱妃董氏娘家,阻拦天子亲弟的车驾的酷吏。
如今长安狱牢,一半都是被他抓进去的。
荀颢眉目肃然的拱手还了一礼,又向人群挥手呵斥,“相聚闹事,冲击里门,尔等想做什么?还不速速散去!”
众人敢逼迫守卫,是仗着法不责众,可哪敢真在廷尉府官面前争辩,讪讪躲开,露出事件中心。
“做什么?”那青年衣服头冠散乱,神情倔强,“我与我友自荆州远道而来拜见太尉,却被这几个兵奴阻拦,更将我友家传宝玉摔碎!”
捧着装玉的木匣的儒生原本已停止哭泣,又放声大哭起来。
“果如是言?”荀颢神色不动,望向守卫士卒,“伍长何在,上前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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