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副官被这样一问,倒答不出话。
白雪岚一直在旁边站着强忍,这时忍不住了,对孙副官哈哈笑道,「你今天肯定要战败的。告诉你一个经验,别和没睡够的人斗嘴。他昨晚累得很,又强撑着起来开小会,积攒了一肚子脾气呢。别人有所谓起床气,他不但有起床气,还有睡前气。」
宣怀风说,「真不是撒气,也就和他说说道……」
一个理字未说完,却举起手捂着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白雪岚说,「果然我说得对,快进去睡。」
宣怀风看看墙上挂的钟说,「已经四点了,躺下马上又要起来,索性不睡了罢。」
白雪岚反对说,「管他几点,哪怕能睡一个钟头也是好的。」
说着就要带他进卧房。
宣怀风说,「还有一个人在这。我们去睡大觉,把人家撇这里吗?」
白雪岚转头去问孙副官,「你还有什么事?」
孙副官笑笑,「想请示总长,宋壬明天办韩家的事,宣副官这边的保护,怎么办好呢?」
宣怀风不由笑起来,对白雪岚说,「我现在真服气了,你这个副官挑得好,和你的心思一样的。」
又对孙副官说,「多谢关心。向你做一个坦白,他肯把宋壬派出去救人,其实在里头和我打了半天擂台呢。你放心,我身上的膏药还是有的,只是从宋壬换成了房连长。」
孙副官也笑了,说,「原来如此,关系到宣副官的安全,总长不可能不尽心。果然,我只是白操心。」
宣怀风说,「你跟你上司一样,也字里行间的调侃人。」
说完,又打一个哈欠。
白雪岚说,「我就说了,你是累得受不了了。也不想想昨晚……」
猛地被宣怀风横嗔一眼,便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温柔地笑着问,「明天大年三十,你非要让自己顶着两只黑眼睛吗?听话,进去睡一会。」
宣怀风打了两个哈欠,渐觉得膝盖有些软,腰杆一阵阵酸痛。想起前半夜两人那几番激情,自己用了许多体力,刚才因为谈的是救人的公务,情绪上亢奋,丝毫不觉疲累。现在大概那些积聚的疲累,又发作起来了。于是只好老实地进卧室补眠去。
白雪岚见他进去,也待跟进去,走了一步,却又停下,回头问孙副官,「让房连长保护怀风,你觉得妥当吗?」
孙副官思索一下,回答说,「按目前的局势看,这是最好的安排。总长如果还是不放心,那我明天和宣副官一同到房连长那里,如何?」
白雪岚欣然道,「我就是这么个意思。你明天不必做别的,就陪着他罢。」
孙副官说,「就是有点遗憾。」
白雪岚问,「你遗憾什么?」
孙副官说,「总长和老爷子打擂台,我还指望着见识总长如何大展神威,这下是看不成了。」
白雪岚笑骂道,「滚你的,以为和老爷子打擂台是闹着玩的?什么大展神威,轻松得胜,全是戏台上演的。我明天能挣个不挨揍就算不错了。天快亮了,你索性不必回去,就在这沙发上凑合一下。我也要去歇歇。」
说完,便进卧房,抱着宣怀风进行那可贵的补眠去了。
这一夜说来也奇,宣怀风虽然身体上很累,但始终无法睡得沉。四点来钟躺上床,总觉得人浸在海里,四周波浪起起伏伏,扰得人不能安静片刻。他这样睡一会,醒一会,也不知道有几次,以为自己睡过去几遭,应该足有七八个钟头,谁料勉强睁开眼睛一看,窗外还只泛着半白的光。
上床时,白雪岚是拥着他一道睡的,这时人却不见了,左手半边的床空着。宣怀风伸手摸摸那块地方,没有一丝热气,可想白雪岚早就起床了。也不能说起床,也许他昨晚一见自己睡着,就马上起来,不知忙什么要务去了。
宣怀风虽说睡了一觉,但因睡得不好,醒了反比睡着前更累似的,那腰腿里的酸痛倒是真的全醒了,一阵阵在骨头里刮着难熬。这样躺在床上更不受用,他便挪到床边,把床头柜上放的手表拿起来看看,差不多七点半。用这时间对比窗外黯淡的日光,想来今天是个阴冷的日子。恍惚间,似乎明白过来,这一夜的不安从何而来。
今天就是大年三十,去年这时候,姐姐还百般叮嘱自己去和她一道过年,电话往会馆打了一遍又一遍,今年这时候,姐弟俩要再和和气气地一块吃顿年夜饭,已是奢望了。
国人最喜庆团圆的日子,他身在异乡,浑无归处,想起崔涂那句「那堪正飘泊,明日岁华新」,正中心境。又想起王湾悲泣的「乡书何处达」。自己的故乡,自然是广州,然而那却像已过去了许多年,记忆中宣家老宅的模样,竟隐隐有些模糊。可恨自己当日视为理所当然,甚至没有细细看过,珍惜过。
他在床上呆坐片刻,再三犹豫,是否要打一封电报到首都,给姐姐问一声过年好。然而又想,自己这电报若是打过去,恐怕她原本无气的,也要生出三分气来。
还是算了。
宣怀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下床穿上衣服,走出客厅,看见白雪岚坐在沙发上的背影,不由站住脚,认真地多看了两眼。
说来奇怪,自己身体羞于启齿的酸痛,全要算在这个人帐上,可醒来后第一个见着的就是这个人,心里说不出的踏实,居然一时将他种种恶行都抛之脑后了。尤其是见他这样安静地毫无防备的坐着,那静谧满足的气味,直填满在胸膛里。
宣怀风望着这景象,无端就生出微甜的感慨,缓缓走到沙发后面,伸出两只手,从后面亲昵地环住白雪岚的脖子。
白雪岚正拿着一杯咖啡,低头看文件。冷不防脖子受了偷袭,手猛地一动,小半杯热咖啡全撒在西装裤上,烫得他嗤了一声。
宣怀风忙松了手说,「哎呀,对不住,光顾着和你开个玩笑,没瞧见你端着咖啡呢。」
说着也顾不得再去另找毛巾,抓着自己长睡袍的一个衣角,帮白雪岚擦着,一边问,「怎么样?烫着没有?」
白雪岚垂着眼睛,瞅他紧张地蹲在自己身边,给自己擦大腿上那片湿迹,不一会,瞳孔的颜色变得很深,沙哑着声笑道,「没烫着。不过,你再擦下去,可要擦枪走火了。」
宣怀风怔了一下,往他两腿中间的地方望一眼,果然有些令人脸红的征兆,不敢招惹他,赶紧收了手,站起来问,「别开玩笑。真的没烫着吗?」
白雪岚说,「真没有。我皮厚肉粗,子弹都打不进,还怕几滴水?你不信,要不要我脱裤子给你瞧?」
宣怀风说,「大清早,见面就不正经,尽说无赖话。你裤子还有干净的吗?我拿一条给你换上。」
白雪岚不许他走,抓着他的手用力一扯,让他跌到沙发里,身体压上去,邪笑着说,「昨晚吓唬我的帐没算,今天一早又吓唬我,这个帐我可不能放过。」
低下头,先浅浅的吻了吻宣怀风的唇瓣,顿一顿,像做个很好的准备似的,然后又低头,做了一个深深的甜蜜的早安吻,说,「bonjour」。
宣怀风跟他学过一段日子,自然知道这在法文里,是「早上好」的意思。想了想,也回了一句,「bonjour」。
白雪岚得到这个回应,自以为很可满足了,笑着正要说话,忽然又听宣怀风略带生涩地补了一个小尾巴,「mon amour」。
若把这两句法语加在一起,正是「早上好,我的爱人」的意思。
白雪岚目瞪口呆地望着宣怀风,说,「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宣怀风也是一时甜透了,才无头无脑加这么一句,说完已经大不好意思,以为自己过于开放,很不像往常的自己,绝不肯再重复一遍,垂着眼睛,尴尬地说,「你已经听见了,装什么傻?」
白雪岚一个晚上没睡好,累死累活的,料不到一大早,得了如此一个大奖赏,高兴得魂都要摇荡起来,笑道,「是的,是的,可不我就是傻吗?还是你最聪明。我的好学生,你的法语,简直是青出于蓝啦!天底下,你说的法语最好听!」
满心欢喜起来,像个激动的小孩子似的,在宣怀风脸上噗噗乱亲一轮,又抱着他,身子左摇右晃。
宣怀风叫道,「别摇,快停下。腰本来就要疼……」
上一篇:金玉王朝 第四部 - 第七部
下一篇:留香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