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姨太受了白雪岚一句硬话,很是难堪,眼睑抬起,向宣怀风看了两眼,掏出一张鞋票递给他说,「宣副官,这是我丈夫送你的,请收下。」
宣怀风正琢磨白雪岚和这女子之间的事,忽然收到一份礼物,不禁奇怪,这一位的丈夫不是廖翰飞吗?他怎么送我东西?
秦姨太唯恐他不收,趁着他正疑惑,想把鞋票往他手里一塞。
白雪岚眼疾手快,把宣怀风往自己身后一扯,沉声说,「拿回去。」
秦姨太哀求地对白雪岚瞅了一眼,低声说,「这东西我送不出去,他要折磨我的。」
白雪岚冷冷道,「你自找的。」
秦姨太说,「我也不愿来,无奈被他逼着来。你把这鞋票收下,送人也好,扔了也好,不碍着你什么。可你要是不收,我回去要吃大苦头了。只当你可怜我,收下罢。」
白雪岚脸上神情一点也不变,说,「你丈夫给你苦头吃,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着,犯不着可怜谁。」
秦姨太见白雪岚这样不念旧情,红了眼圈,幽幽道,「就算是个陌生人,你见着她可怜,也会给一些怜悯。我们好歹曾经也是最好的朋友,你何以这样绝情?当初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如今一句也不记得了?」
白雪岚见她说出这种黏黏糊糊的话,不知她是有感而发,还是受了别人授意,要当着宣怀风的面,存心给自己惹出一点嫌疑。然而无论哪一种,都让他心里厌恶至极,斩钉截铁的喝道,「不要说了!」
转头对宣怀风说,「这很没意思,我们走罢。」
拉着宣怀风往外头走。
秦姨太哪知道他这样果断,说走就走,唯恐差事完成不了,回去要挨打,赶忙去拉他。白雪岚只怕宣怀风见着她,心里要不痛快,被她这样一沾身,就觉得嫌疑如蚂蟥一般沾到身上来了,忙不迭地把手用力一甩。
秦姨太站立不住,摔在地上,愣了一下,看看手里捏着的鞋票,又是害怕,又是心酸,竟放声大哭起来。
第十七章
这天店里客人很多,三人一番纠缠,已引来许多目光。秦姨太再一大哭,这里更成了焦点,许多人从二楼包厢里出来,都伸着脖子往下看热闹。
白雪岚只当没听见哭声,拉着宣怀风要走。倒是宣怀风生了不忍,心想,我们一走了之,剩下她一个女子,这场面如何收拾?
又想,白雪岚对待女子,向来颇有风度,今日却把一位女性给摔在地上,行为如此决绝,倒有几分是为着我在跟前。可他这样对她,日后传出去要说他残忍绝情,对他名声总是不好。他既为着我,我也不能不闻不问。
他便停下脚步,把白雪岚抓着的手一抽,转身走回去,把秦姨太从地上扶起来,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说,「别哭了。」
秦姨太不料他肯回来,呆呆地接过手帕,抹了抹眼睛,仍是眼泪汪汪的。
宣怀风和声说,「让你摔了一跤,那是他行动不留神,我替他向你道歉。这鞋票,给我罢。」
秦姨太又惊又喜,忙把鞋票放进他掌中。
白雪岚见宣怀风回来,也只好跟着回来,无奈叹道,「你又何必?」
宣怀风笑道,「你知道我,寻常见到一个路人为难,也是忍不住要帮忙的。她于你我,不过是个路人,为何将她列作一个例外?」
白雪岚看他已把鞋票攥在手里。当着许多人的面,自己若是把鞋票从他手里抢走撕碎,要让宣怀风脸上不好看,只好说,「不错,我们也就当她是一个路人。东西你已经收了,现在就走罢。」
宣怀风点点头,把鞋票往口袋里随便一揣,和白雪岚往外头去。
秦姨太看着白雪岚走出去,满心盼着他能回头来看自己一眼。但白雪岚哪曾回过头。眼看着两人走到店铺门外,上了汽车,亲亲密密地一起坐在后座上,秦姨太心里羡慕、痛苦、难堪、懊悔,煎熬成了一锅苦药,眼泪夺眶而出。
白雪岚心里也是老大不乐,原打算和宣怀风高高兴兴逛一日,没想到才开了一个头,就遇上最不该遇上的人,好像被人硬往嘴里塞了只苍蝇似的。他淡漠着脸,眼角一瞥,发现宣怀风正打量自己,连忙警惕起来。心想,自己这样不自在,恐怕怀风要起疑。若让他以为自己对秦思燕犹有旧情,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因此赶紧把不高兴的神色掩饰了,对宣怀风微笑着问,「接下来到哪去?」
宣怀风说,「随便哪里,你做主罢。」
白雪岚对于今天的行程,早就做过一番计划,就吩咐司机到洋货行。司机才发动引擎,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忙叫道,「等等。」
把车窗摇下来,叫了一个护兵过来叮嘱了两句话。那护兵听了,便回到鞋袜店,向秦姨太走来。
秦姨太还僵硬地站在原地,她本来已经绝望,这时看白雪岚使唤了护兵过来,又来了点精神,赶紧把眼泪擦了擦,向那护兵低声问,「是他有什么话要嘱咐我吗?」
护兵干巴巴地回答,「总长说,宣副官的手帕,请你还回来。」
秦姨太好像被雷打得木了一下,伤心到了极点,眼泪扑扑地往下掉。
护兵等着回去交差,没有耐性和她蘑菇,见她只管哭,索性把她手上拿的手帕一夺,转身就走,到了汽车前,隔着车窗递给了白雪岚。
白雪岚不接,只说,「别人用过的,拿去扔了罢。」
宣怀风从车窗远远看秦姨太孤零零站着,不断拿手擦眼泪,实在说不出的可怜,再望望白雪岚,虽是满脸微笑,大概心里也有些不好过。然而就算不好过,白雪岚顾念自己的心情,是绝不会在自己面前流露出来的。因此他也体贴着白雪岚的心情,先把秦思燕的话题略过,只聊那方手帕,用平常的语气说,「这可奇了,既然要扔,何必还拿回来?」
白雪岚说,「不拿回来,难道让你随身用的东西,落到廖翰飞手里?」
宣怀风笑道,「你这人一小气起来,真是小气得过分。这又不是古词小说,还担心那种借一物而生一段故事的老套路吗?不过是方手帕,就算落到他手里,他能拿去做什么?」
白雪岚心想,怀风是个欲望甚少的人,又未尝过欲求而不可得的滋味,对这些真是一窍不通。殊不知男人好色起来,内室宣淫之时,拿着垂涎之人的贴身物,什么下流的花样玩不出来?一想到廖翰飞拿着沾有宣怀风气息的手帕,做那些淫邪之事,白雪岚就一阵恶心,他当然是要防患于未然的。只不过这种龌龊想法,没必要告诉宣怀风。
所以宣怀风问,他只是微微一笑,说,「你说的对,他拿这个并没有用。可我对你的东西,向来就这么小气,你也不是不知道。」
那洋货行离鞋袜店不远,两人说了这么几句,已到了地方,便又下车逛商店去了。
这种日子,对洋货行来说正是做大买卖的日子,早备了许多昂贵的舶来品,齐齐整整地摆满在店里,宣怀风走进去,只见琳琅满目,眼花缭乱,回头对白雪岚笑道,「出门前应该先拟一个单子,算算要备多少份过年礼。」
白雪岚说,「现在算也不迟。」
宣怀风说,「我新认了你父母做干爹干娘,这两份是一定要准备的。你大伯父大伯母,还有二司令,五司令,那天都给了我见面礼,也不能不做一点孝敬。还有你那些妹妹们,要是不给她们备一份,恐怕她们又要闹我……」
白雪岚见他掐着指头一五一十的算,真是可爱极了,笑吟吟地耐心等着。好一会,宣怀风大概琢磨清楚了,便开始一个一个玻璃柜的看。男子买起东西来,没有女子那般喜欢挑拣,宣怀风也不和白雪岚客气,喜欢什么,便叫经理从玻璃柜拿出来,略看两眼,把头一点,白雪岚马上就叫雇员把东西包起来。两人这样配合,雷厉风行地潇洒花钱,不过半个钟头光景,要送给众人的礼物都挑好了,包裹像一座小山似的,都堆在一张大玻璃桌上。
白雪岚开了一张支票给喜笑颜开的经理,买的东西自然有人送回白家,不必他们操心。
白雪岚问宣怀风,「午饭如何着落?」
宣怀风大方地道,「自然着落在我身上。」
他虽然答应做东,但对济南城一点不熟悉,并不知道哪里有好馆子。还是白雪岚指点,叫司机把车开到一间叫玉楼东的馆子去。到了地方,叫伙计要了一间精致小包厢,宣怀风接过菜牌一看,才知道是一家湘菜馆子,笑道,「你口味也重,不是咸的就是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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