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自摸,三家都要赔。白玉香和甄廖两位,只好开抽屉数筹码,嘴里唉声叹气,叽叽咕咕。
这时候,忽然有一个柔和的声音问,「宣副官在这吗?」
宣怀风下意识应了一声,「在的。」
回头望时,原来是冷宁芳,便站起来问了一声好,问,「冷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冷宁芳说,「我刚刚进大门,遇到十三弟出去。他说要出一趟门,晚上就回来,叫我转告你一声,免得你找不着他,会要着急。」
宣怀风愣了愣,问,「孙副官也跟着他一道吗?」
冷宁芳说,「孙副官没有,还在府里忙别的。」
宣怀风知道冷宁芳和孙副官的关系,冷宁芳既然说孙副官在忙别的,自然是刚才去见过他了。
他本来就不是个爱打牌的人,和三位小姐打牌,更感头疼。现在记挂着白雪岚临时出门的事,就想趁机脱离战局,回头对孙姨娘说,「我有些乏,可以代我两盘吗?」
甄秀玲立即说,「欸,刚赢了我们一盘大的,就要抽身,这不合规矩。」
白玉香说,「是呀,割青苗可不好。」
宣怀风苦笑道,「输了不许走,赢了也不许走。这要打到什么时候?」
白玉香说,「按规矩,赢了大胡之后,至少再打四盘,一人作过一次庄,就可以清点筹码了。不过,要是打了四盘,你又输了,筹码不够,还是要认罚,给我们表演梵婀铃。」
宣怀风不禁犹豫。
孙姨娘对他笑道,「你就打吧。有我这个军师,不能叫你四盘就反输出去。」
宣怀风只好坐下,又开始洗牌。
孙姨娘说,「宁芳也坐下,我们一起给宣副官压阵。」
冷宁芳一路从姜家堡过来,和宣副官早就是熟人了,便找了一张椅子在宣怀风身后,很自然地坐下。
才开局,忽然听见一阵咄咄的声音,像有人踩着高跟鞋过来。一个年轻女子到了屋外走廊下,声调很高地朝里面一喊,「甄修言,你给我出来!」
屋子里的人都一愣。
白玉香站起来,透过步步锦棂格的窗户往外瞅了一眼,认出那女子,就说,「碧曼姐,姐夫不在这。」
白碧曼说,「不在吗?刚才明明看着他朝这边来了。」
说着,便走进屋里。
宣怀风知道,大太太亲生的几个儿子,都在战场上失了性命,如今大司令膝下只有一儿一女,都是姨太太生的。儿子目前长期在首都,正是那位几次被白雪岚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白总理。女儿就是白碧曼,嫁给了甄家的大少爷甄修言。这个婚姻,从家庭权势和地位来说,白碧曼可说是嫁得很不错了。
众人见这位甄家正牌少奶奶进来,自然都弃了麻将,站起来礼貌的点头问好。
宣怀风第一次见白碧曼,不免多看了两眼,见她穿着打扮贵气,两只手都戴着金镯子,下巴略尖。大冷的天从外面进来,两颊倒是带着红润,只不知是家里尊养得好,还是因为正在气头上。
白碧曼和众人点头,回问了好,目光落在冷宁芳身上,立即变得犀利,开口问,「甄修言呢?」
冷宁芳说,「玉香不是说了吗?他不在这。」
白碧曼说,「玉香说是玉香说,我问的是你。」
冷宁芳说,「就算是我说,也只能说他不在。他确实不在呀。」
白碧曼怀疑地说,「真的不在吗?我要仔细瞧瞧。」
说着,咄咄地往里走。这小花厅前面有一个进入的门,后面还有一个小门,似乎是连着一个房间的过道。白碧曼掀帘子钻进那小门,好一会,又掀帘子出来,显然并没有找到什么。
孙姨娘笑着说,「姑爷真没有过来。我们这么多人在这,如果他来了,总不能变成一只耗子偷偷躲到里面去。」
白碧曼把脸扭过去,打量着冷宁芳,冷笑道,「我那丈夫不是耗子,是猫呢。耗子偷油,猫会偷腥。谁知道哪条鱼不要脸,在他鼻头前面蹭来蹭去?」
冷宁芳脸色一变,气往上冲。要说反驳的话,人家又没有指名道姓,一时想不出如何反驳,只是气得嘴唇微颤。
孙姨娘打圆场道,「过节的日子,大家都打起哑谜来了。又是耗子又是猫的,说到耗子,三太太在隔壁院子里正打扫除尘。平日藏的家当,晒了满满一院子。碧曼,我陪你过去瞧瞧。」
走过去,挽住白碧曼的胳膊,想把她往门外带。
白碧曼不肯动,哼了一声,「我不去。当姨太太的,瞧着人家当太太的东西眼热。我自己是当太太的,我不眼热别人的东西。」
说着,把孙姨娘挽着自己的手一甩。
她这两句着实叫人难堪。孙姨娘本来好意劝和,顿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僵在当场。
白碧曼却不看孙姨娘,眼睛只盯着冷宁芳,冷笑着打量不已。山 与 三 夕
冷宁芳气道,「你盯着我干什么?」
白碧曼说,「我还没见过嫁小叔子的寡妇,爱瞧个稀罕,不行吗?」
冷宁芳听了,气得直发抖。
宣怀风本不想惹事,这时候也听不下去了,开口说,「冷小姐并没有嫁她小叔子。那一晚我也在场,她那小叔子病很重,连床都不能下,更不用说拜堂。而且,他当晚就去世了。」
白碧曼转头看了宣怀风一眼,疑惑地问,「你是哪一位?」
白玉香说,「这是雪岚哥的副官,姓宣。」
白碧曼冷冷一笑,「哦!原来就是你把她从那破落乡下带回来。好一个狐狸同盟,她手段高明,你也不逊色,才到几天呀,就闹得三叔家里天翻地覆。认了干爹干娘,以为很有脸不是?别乐糊涂了,就算给脸,也是给三叔三婶的脸。大家不是瞎子,谁不知道你和十三弟背地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们白家,也就当多养一个取乐的婊子!」
她肚子里这些气,从一大早回大司令宅子那时起,就已经憋着了。大司令宅里,有大太太积威,不能发作,越是憋着,越是难受。
此刻,冷宁芳这眼中钉就在面前,白碧曼妒火中烧,机关枪似的冲口而出,说得又急又快。
众人见她当面爆发,竟是针对宣怀风,而且说辞如此没有粗鄙,都惊呆了,怔怔地看着她。
白碧曼那尖尖的下巴,上下快速地动着,吐着刻薄的子弹,「你还有闲心管我们甄家的事呢?不如多烧几炷香,保佑十三弟别太快腻味了你。还不知道吧?但凡入过白十三少法眼的人,大家都眼馋,等着要尝尝呢,当年那秦思燕,不就被廖翰飞收了做二房,调教得比楼子里的还……」
还没说完,一个男人冲进屋里,对她的手用力一抓,低吼道,「你疯了!没有脑子,就不要说话!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白碧曼见了他,更是高声起来,「你要脸?一个被多少男人玩过的寡妇,你还当宝贝一样,以为她还是你那纯洁的未婚妻吗?甄修言!你真舍不得,当初她出了那件破事,你就该做英雄好汉,把她娶了。既然娶了我,你就别想再和她鬼鬼祟祟!」
甄修言被妻子揭了伤疤,气道,「早知道你是这个样子,我绝不会娶你!姨太太养出来的,一点教养也没有!」
这可是戳到白碧曼的心了。
白碧曼眼睛通红,跳起来指着甄修言大骂,「从第一天进门,你就嫌我是姨太太养的!你嫌姨太太养的不高贵,人家冷小姐高贵,可你为什么要悔婚?为什么不要她这破鞋,要我这黄花闺女?你说!你说啊!」
甄修言连看也不敢看冷宁芳一眼,脸上又痛、又愧、又恨,咬着牙,把白碧曼的嘴狠狠一捂,把她往门外拽。
白碧曼嘴里呜呜地叫,拼命挣扎,终究女人力气不如男人,被甄修言生拉死拽地弄走了。
这对夫妻一走,便剩一片死水。
满屋子里的人,在沉默中面面相觑。
好一会,白玉香吐了一口气,对甄秀玲小声说,「你哥哥嫂子吵架,你不去看看吗?」
甄秀玲不紧不慢地说,「他娶的好老婆,他都招惹不起,我不躲开,还要主动去招惹吗?」
宣怀风受了白碧曼那一番当众的鄙夷辱骂,心里难受的滋味,无法用纸笔形容。但他从来是个先为别人着想的,这时见冷宁芳呆站着,脸色苍白,身子还在打着哆嗦,怕她身子受不住,便将自己心里的难受压抑着,反而过去扶她在椅子上坐下,强笑着安慰道,「冷小姐,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犯不着和那种人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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