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房门,要拐到宣怀风的房门那头去,正巧白太太和大太太连袂而来,远远地瞧见他。
白太太隔着老远喝一句,「到哪去?千叮万嘱要好好休养,就知道你不能听。难道还要你父亲派一队护兵来看守吗?」
白雪岚听见,只好停步,等白太太和大太太到了跟前,先向大太太问了一声好。心想,若说要去看怀风,母亲怕是连怀风也要怪上,便对白太太说,「早上起来饿得慌,这才下床,去叫厨子送点热食来。」
白太太冷哼一声,「你当着你父亲的面,撒谎尚且不眨眼,何况在我面前?这么多丫鬟听差,不够你使唤的?要你一个病人去要吃要喝。就算一时屋里没人,你在床上唤一声,他们也不敢不答应。我知道,你绝不是去要热食,究竟是什么人,叫你生着病还要冒风冒雪地出来受冻?」
白雪岚只是微笑,脸上带着一种做儿子的人,被数落时无何奈何的神情。
至于白太太问是什么人,他自然不会回答。
大太太插话进来,对白太太点头道,「这孩子果然该受你一点教训。你瞧瞧,大清早多冷,披着一件这样的东西就敢出来,脚上穿的拖鞋,连袜子都懒得穿。再站一会,准要冻病。」
这话立即把白太太提醒了,顾不上再说别的,瞪白雪岚一眼,「你故意要站在这里,冻出病来气你母亲吗?还不快回屋里去。」
白雪岚笑道,「您不发话,我不敢动呢。」
请大太太先往屋里走,自己两手搀了白太太的胳膊,扶着白太太一起进去。
到了屋里,白太太将白雪岚赶回床上去躺着。白雪岚对着别人无法无天,对着母亲是不得不驯服,只好任白太太拿厚被子把自己裹掖得紧紧的,半边身子挨在床头,陪两位长辈说话。
白太太问昨夜睡得如何,又把昨夜临走前的一番叮咛,照样地重复一遍。白雪岚只管口头上百般答应,心里却惦记着宣怀风不知起床没有,也不知白家大宅厨子做的早饭口味,他吃着习不习惯。
两位太太把要说的家常话说得八、九分,他以为自己能得自由了。不料白太太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将昨夜分派着照顾白雪岚的几个听差丫鬟叫了来,沉着脸训斥一顿,说,「平日偷懒耍滑,我睁一只闭一只眼。如今少爷病着,要茶没茶,要吃没吃,大冷天要一个病人自己出门找吃的,很不像话。再这样,你们就都回家闲着。白家拿着钞票,难道还雇不到肯办事的人?」
众人不敢分辩是少爷嫌他们碍事,不要他们伺候,只能诺诺低头。
刚把挨骂的听差丫鬟们打发出去,管家进来说,「玉香小姐看少爷来了。」
白雪岚急着去瞧宣怀风,知道客人一来,又要把时间浪费在寒暄上,忙道,「替我多谢她,就说我病着不见客,请她过两天再来。」
一语未了,窗外一把脆生生的女声道,「雪岚哥,这话好见外呀。我是你妹妹,可不是什么客。」
便见白玉香从门外走进来,把身上斗篷脱了递给管家,先向大太太和白太太问好,笑吟吟地说,「对不住,我还真的带了一个客来。可我要先声明,我带她来,是有缘故的。」
说着,上半身往外一扭,朝着门外催促,「进来呀。非逼着我来,到了门口,你又扭捏起来。再不进来,我可走了。」
门口露出一个窈窕身影,原来是廖静萱。
她撞见两位太太也在,大概觉得不好意思,朝两人问了好,脚刚到门里就停住了。
白玉香问廖静萱说,「你不是担心雪岚哥吗?他现在很好呢,瞧见了罢。站得也太远了,你走近点,雪岚哥不吃人。」
走过去,把廖静萱拉到床边一张椅子上坐了,对白雪岚笑道,「雪岚哥,和你说个笑话。有个傻子,知道你挨了打,把眼睛都哭肿了。」指着廖静萱的眼睛。「你看,这两只大桃子,可都是为你种出来的。浇灌的养分,就是她的眼泪。你呀,可是把这小傻瓜给害哭了。」
白雪岚蓦地把目光往门外一挑,不见门外有人影晃动,心里稍安。
要是宣怀风恰好此时过来,又恰好听见这些话,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白雪岚目光回到白玉香脸上,声音微微一沉,「当着大伯母的面,你还像平日那样乱开玩笑。廖小姐是为着她去世的哥哥哭的,怎么说成是为了我?我没有这样大的面子。」
廖静萱悄脸蓦地一白,推了白玉香一下,强笑道,「怎么样?我总说你爱拿我开玩笑,今天你算是被雪岚哥揭了老底。」
白玉香一心想给好友帮忙,却闹了一个没趣,顿时也扫了兴头,冷笑道,「那是,天底下的人,谁的老底都不揭,就只揭我的老底。这是什么缘故呢?自然是因为我好欺负罢了。好,我不妨碍谁,反正雪岚哥本就是要谢客的,我这就走。」
转身要走。
大太太忙把白玉香的手拉住,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搂着她摩挲,朝白太太笑道,「这孩子和她老子一样的脾气,两句话说不拢,就要撂挑子。玉香,你以后嫁了人,也这个样子?哪个婆婆受得住你?」
再解放的女孩子,听见长辈说嫁人这个词,难免要害羞的。白玉香本来只生了一点闷气,被大太太安抚得已经消气,一时尴尬起来,便把脸枕在大太太肩窝里不肯抬起。
白太太说,「我就喜欢她这直性子,比那些满肚子弯弯肠子的好多了去。玉香,你只管嫁,以后夫家要是欺负你,你回来和三伯母说,准不叫你吃亏。」
第九章
白玉香抬起头嗔道,「还说我拿静萱开玩笑,我看,我才是专让人开玩笑的,怎么话篓子都套到我头上了?雪岚哥,静萱专程来探望你,你做主人的就干坐着?好歹说说话才是。」
廖静萱抬起红肿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瞥白雪岚一眼,勉强笑道,「雪岚哥病着呢,病人是不爱说话的,你别为难他。」
话到了这个分上,白雪岚是不能再失礼下去了,于是笑道,「我是病人吗?我不瞒你,其实不是病,是挨了一顿打。」
廖静萱只要白雪岚和她说话,就是说不出的高兴,小脸颊顿时红润起来,笑道,「我知道呢。两位伯母在这里,恕我说句不懂事的话,雪岚哥这么大的人,又留了洋,又是首都的大官,伯父管教得也严厉了些。万一要是伤了根基,那可怎么好?」
这话正中白太太的心。
白太太点头道,「正是。男人对孩子,总是能狠得下心的,不像我们当母亲的。」
廖静萱一双眼珠子,只在白雪岚身上,见他有片刻沉默,便问,「雪岚哥,你怎么不说话?」
白雪岚淡笑道,「我正头疼呢。才回来一天,就挨了一顿打。挨打也罢了,还传到外头去了,丢脸丢大了。我就奇怪,谁这么多嘴,我家的事,怎么就传到了你家那了?」
白玉香忙举起一只手,给自己澄清道,「我声明,不是我。」
大太太说,「急什么?就算是你,我们知道了,也不会让你挨一顿打。」
白玉香果然中计,急得站起来分辩,「真的不是我。昨晚静萱打电话来,急得都哭了,我才知道雪岚哥挨打了。要说通传消息,也是她传消息给我。」
白太太安抚她道,「好啦,好啦,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你这样跳脚。你这孩子怪迟钝的,不如廖小姐反应快些。但这也是你可爱之处呀。」
这样一哄,白玉香才不再急了。
反而是廖静萱尴尬起来,强笑道,「我也是听哥哥说的。大概是给雪岚哥治疗的医生,和我哥哥也认识,白家少爷被打伤了是一件大事,那些人就拿了当大新闻来说。」
白雪岚问,「廖翰飞也回济南了吗?」
廖静萱点了点头,「哥哥原来也要来看雪岚哥,可他有许多事,脱不开身,只能要我代为问候了。」
白雪岚脸上微微一笑,心里明白,廖静萱这次大清早来探望,一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二来,必定也有廖翰飞有意无意的撺掇,这是要探虚实的意思。
白太太叹道,「我们白家风头太盛了,出一点芝麻绿豆的事,外头人就当看新闻一样热闹。也亏得雪岚和你们是一块长大的,你们都知道他。」
白玉香好奇地问,「三伯父昨天真把雪岚哥打得没气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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