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岚说,「傻瓜,宣怀抿和枪手都要撤退的时间。他们现在警告你,不许你动,就是争取时间。」
宣怀风说,「那我要站到什么时候?」
白雪岚说,「再看情况罢。你听话,别再动了。」
宣怀风应了一声,老老实实地站着。
他站着没什么,白雪岚倒是在林子里挠心挠肺。几位司令见白雪岚平安回来,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既然有白雪岚在,后面的事自然交给白雪岚去指挥。
白雪岚问宋壬,「刚才那一枪,你觉着是哪个方向打来的?」
宋壬眯着眼回想了一下,说,「说不准。不过,那个落子弹的位置,要是从土墙那头打的,恐怕不太对。」
白雪岚说,「我刚才也察觉到了。土墙后似乎只有一个枪手,还有另一个到哪去了?恐怕是潜伏在另一个地方,也瞄准了怀风。」
房连长领着一整个武装连,却让这么一群小杂毛差点把白雪岚给挟持去了,觉得非常没脸,沉着嗓子说,「这些王八蛋,可不能白白放走了。军长,要不要做些行动?」
白雪岚忙制止道,「谁都不许动。怀风要是擦着一点皮,就算把他们都活抓了剥皮点天灯,那也不划算。」
房连长对宣怀风本不熟悉,经此一役,算是明白了宣怀风在白雪岚心里的分量,因此也不再说什么。
白雪岚站在充当掩护的枝桠后,注视着空地上的宣怀风,心里一秒一秒地计算时间。
想着冬夜风冷,宣怀风站在那空地上,孤单的吹着冷风。那冷风,要是自己能替他去吹,那就好了。
想着那可恶的不知藏于何处的枪口,正阴险地瞄准怀风,只要有一点异动,恐怕要射出一颗子弹。那随时可能被击中的危险,要是自己能替代,那就好了。
要是今天自己不曾出门,在家里把他看顾得牢牢的,两人此时窝在温暖的大宅里,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果子冻,那就更好了。
天杀的展露昭。
白雪岚在心里想着怎么把姓展的大卸八块,一边还没忘记估算时间。觉得应该差不多了,便在林子里对宣怀风远远地说,「怀风,你试着慢慢转过身,脸朝着我这边。」
宣怀风按他说的转过身。
夜色下的山谷一片寂静,不曾有枪声响起。
白雪岚又说,「你试着往我这边走一步。不要急,就只一步。」
宣怀风走了一步,然后停下。与YU夕XI。
依然一片寂静。
枪手应该已经离开了。
宣怀风大约也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不待白雪岚提醒,又试着往前走了两步,看看没有动静的四周,接下来胆子就大了,咬着牙,大步往林子的方向走。
他原本觉得自己很镇定,但越靠近林子,越有一种无法抑制的焦灼,步子越走越快,到后来几乎是放开地奔跑了。刚接近丛林,白雪岚把护住自己的人推开,从林里跑出来,饿虎擒羊似的,一把将他给擒了,拖进林里,紧紧地抱着不撒手。
宣怀风被他两根手臂像老虎钳子似的钳着,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抬眼一看,周围黑压压地站着许多人。宋壬也就算了,毕竟在首都的公馆里长过见识,还能脸不红心不跳,武装连的两位连长和那些拿枪的士兵,难免就有些手足无措。
宣怀风大为尴尬,忙推白雪岚,「放手。」
白雪岚抱着他,仿佛把天堂抱在怀里一样踏实,竟已如痴如醉,喃喃说,「再抱一会。」
宣怀风看看站在咫尺的三位司令,简直要找条地缝钻进去,胀红了脸道,「总长,你别闹了。」
三位司令见自家子侄这样惊世骇俗,也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来,索性装不知道,转过脸,把眼睛看到别处,咳嗽的咳嗽,揉鼻子的揉鼻子。
白雪岚深情伤了心智,恍惚也是一瞬的事,马上醒了过来,这才松开宣怀风,拉着宣怀风的胳膊打量,「有没有受伤?」
宣怀风说,「也就一点擦伤,没有大碍。」
白雪岚问,「那怎么母亲给你的大裘上都是血?」
宣怀风心想,打了这么一场夜仗,多少人还在看着,你还只管这些无关要紧的小事。可若不好生回答,又怕白雪岚性急起来,要做出一些更叫人尴尬的事,说,「那都是马血,我实在没有受伤。倒是你,挨了他们一顿打,有没有伤着哪里?」
白雪岚对自己身上的伤是从不在意的,随口说了一声没事,又问,「你累不累?」
宣怀风说,「累得很了。」
白雪岚便问有没有汽车。
五司令说,「我们开了两辆车来。」
白雪岚说,「那正好,五叔和大伯父,父亲一辆,我和怀风一辆。他今天折腾得够呛,我们先回去。什么事,也等回家后再说。」
众人都无异议,便都往山脚停泊汽车的地方走。至于留下多少人打扫战场,处理善后,自然有房连长去布置。
白雪岚把宣怀风带上汽车,让他在车后座坐好,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罩在宣怀风身上,说,「你歇一会,我很快就来。」
说完就下车了。
宣怀风今天跟了梢,打了枪,还拿手雷劫了人,都是耗神耗力的活计,现在放松下来,觉得四肢百脉都软成水似的,倦意直透上来。关上门的汽车里安安静静,给人很安全的感觉,他指尖摸着白雪岚的外套的衣料,心里说不出的放松安详。
摸着摸着,忽然摸到一个奇怪的褶皱,垂着眼一看,原来并不是什么褶皱,而是一个破洞。这才想起,白雪岚今晚也是中了埋伏,在林子里九死一生过来,这外套竟是被树枝荆棘刮了好几个洞。虽然如此,披在身上,犹使人感到温暖。
隔了一会,白雪岚回到车上,坐在宣怀风身旁,一只手搂住他,吩咐司机,「开车。」
汽车缓缓开动。
许多的武装连士兵骑着马,护卫在汽车四周。
宣怀风感觉到汽车开动时的微微晃动,觉得这样入睡倒很舒服,可是心里又有放不下的事,强撑着精神问白雪岚,「你刚才,是和他们商量抓展露昭的事去了?」
白雪岚嗯了一声。
宣怀风问,「能追得上吗?」
「总有追上的时候。」白雪岚说着话,往宣怀风脸上一睐,看见俊俏的脸上沾着灰,掏出一条手帕,轻轻地帮他擦了。温热的掌心抚着宣怀风的眼睑,柔声说,「都累成这样了,别问了,睡吧。」
宣怀风眼睛闭了闭,一会,又睁开来,「我在土墙那边把安德鲁给救出来了,后来炮打过来,不知道他如何。你也派人找一找他。」
白雪岚说,「好。别说话了,快闭上眼。」
宣怀风温顺地把眼睛闭上,过了一会,还是睁开来。漂亮的眸子,用一种梦中似的迷离的样子瞅着白雪岚。
白雪岚轻声问,「你怎么了?就是不肯睡。哪里不舒服吗?」
宣怀风摇了摇头,说,「我知道今天事情办得不好,你生不生我的气?」
白雪岚用指尖抚一抚他额前细碎的刘海,露出一个微笑,「我现在没力气生你的气。这事我们以后再谈。」
宣怀风说,「不行,现在就谈。你要秋后算帐,我不能同意……」
他已经倦极了,说不行二字时,也是喃喃地唇瓣歙动,迷迷糊糊中,透着一种和最熟悉的人之间的纯真任性。白雪岚不许他再强撑下去,把一个指头贴在他唇上,轻轻地嘘着。他也就安静下去,挨在白雪岚结实的肩膀上,闭着眼睛睡了。
大批士兵护卫着白司令和白雪岚的汽车,从郊外开到济南城下,这个钟点,城门已经紧闭。但白家是不必为这些琐事费心的,略一表明身分,管理城门的官员就赶紧叫人把城门打开了。
一行人到了白家三房的大门前,几位太太并一群姨太太听到消息,忙匆匆赶到门前迎接。白雪岚本想着不声不响把宣怀风抱回房中休息,不料三太太知道儿子被人打了埋伏,十分担心,一见汽车停下,也不等司机开门,自己就冲过去将车门一把拉开,叫了一声:「孩子!」
宣怀风汲取着白雪岚身上的暖意,正半梦半醒,听见这一声,蓦地惊醒过来,睁眼一看是三太太,更是赧然不安,赶紧从白雪岚身上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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