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怀风问,「这些日不见蓝胡子,原来是你把他派去接韩小姐的伯父了。这一招也亏你思虑得到,真是太高明了。」
白雪岚叹道,「这都过去好一会了,你才想到夸夸我吗?我在大门那就等着了,这样漂亮一个翻身仗,你也看得挺痛快,怎么就不说一个好?」
宣怀风递勺子的手顿了顿,恍然道,「怪不得,我说从大门推你回来的一路上,你难得那么沉默。我还当你在想大事,完全不敢打扰。原来你是憋着劲,要等我夸你。哎,真是孩子气。」
白雪岚笑道,「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你说我孩子气。」
宣怀风反问,「如此你就可以故意装出个孩子的样子,越发没有顾忌的胡闹吗?」
白雪岚笑而不答,脸上带着一种像得到表扬似的小小得意,要求说,「给点肉吃。」
宣怀风说,「稀饭里不就放了肉吗?」
白雪岚微笑着,还是说,「给点肉吃。」
宣怀风默了默,慢慢倾过上半边身子,在白雪岚唇上亲了亲。这动作轻得像羽毛在清水里沾了沾,他却仍是有点赧然,装作什么也没做似的,黑而长的睫毛微微往下垂着,继续勺稀饭喂到白雪岚嘴里。
白雪岚吃得十分香甜,没过多久,把两碗稀饭都吃下肚了。宣怀风一边喂,一边不时撕点肉丝拌在稀饭里,这时往卤肉碟里一看,居然已去了一半,惊道,「哎呀,不知不觉的,还真喂了你不少肉。再下面这一碗,恕我不能放肉了,你将就点小菜罢。」
白雪岚说,「我够了。今天稀饭熬得很不错,这里剩着一点,你趁热吃罢。」
他们二人之间,常常你剩着的我吃,我剩着的你吃,从不讲究什么卫生问题。宣怀风见他果然不想再吃,肚子也正好饿了,便把剩下一点热稀饭配着一点小菜吃了。
刚要拉铃叫人来收拾桌子,孙副官从外面走进来。
白雪岚一见他,脸上便多了一分凝重,问,「怎么样?」
孙副官说,「总长当初留着那个万光,现在果然起了作用。靠着他,我们总算和廖家宅子里的米英联系上了。」
白雪岚说,「他知道该怎么做吗?」
孙副官说,「总长计划得那样周详,他又不是傻子,还不懂吗?」
白雪岚说,「事情来得太急,还是有点仓促的。米英又在敌营之中,稍有一分不对就全盘皆输。我还担心万光,虽然笃定他不敢反水,但他能不能把我的意思向米英传达明白,也是个问题。」
孙副官笑着安慰道,「总长太操心了。就算有一点意思传达不到,大致方案总是不错的,米英能在廖启方眼皮子底下当老爷子的钉子,把身分隐瞒到现在,也不是泛泛之辈,总会随机应变。再说了,我听说昨晚大司令饭厅上那一场,真是惊心动魄至极,比得上阎王殿前走一遭。总长和宣副官都能挺过来,可不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两个人,就是双倍的福运,更加能成大事了。」
白雪岚笑道,「你被姓蒋的关了一天,不料倒关出一肚皮吉利话来。说起昨晚,我其实还好,就是委屈了怀风。」
正说着,顺势将眼睛往桌子那边一瞥,却觉意外。
原来他们只这么说几句话的工夫,宣怀风坐在桌旁,一只胳膊撑起来托着腮帮,眼睫毛低低垂着,竟已睡着了。
孙副官也注意到了,低声说,「怎么这样快睡了?我竟一点没留意。」
白雪岚见宣怀风如此,可见他早就倦极,先前只是为了陪自己,所以硬撑着,心里很是心疼内疚,叹了一口气,吩咐孙副官说,「我知道你力气不行,你去外头叫一个能办事的人来,把怀风抱到床上,让他好好歇一歇。」
孙副官平素很机敏的,于此也有些疑惑了,问,「找人没问题,不过只是抱他到床上睡觉,何至于要找能办事的?有点力气不就行了?」
白雪岚白他一眼,「光有蛮力不行,还要机灵,手脚够轻。不然一抱起来,就把他晃醒了。唉,这些事我往常自做就是,如今可恨这受伤的限制,我简直成了废人。连抱他到床上的这点福利,都要拱手让人。」
孙副官笑道,「常言道,失去的才知珍贵。总长把这珍贵的福利暂时牺牲几天,等伤好了,自然也就更珍惜福利了。」
说着便遵照上司的吩咐,去外头要找一个会办事的护兵来。正好出了门,就见蓝胡子从外面往这边走。
孙副官笑道,「立了大功的来了,今天把韩半山请来这场戏,你是一个关键人物呀。我说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刚才做什么去了?」
蓝胡子说,「能做什么,当然是给军长办事。」
孙副官说,「倒正好,这也有一件要务,请你赶紧来办一办。」
便把缘故说了。
蓝胡子呵地一笑,「这件差事,倒比叫我偷袭一个加强营还难。」
两人一道走进房去。
白雪岚见蓝胡子进来,比叫别人更妥当,自然无不可。三个人一人动手,一人叮嘱,一人监督,简直把这鸡毛蒜皮的一件搬动当成了大事来办的姿态。也是宣怀风真的疲倦得厉害,被人从桌旁移动到床上,眼皮也没张过一下。
白雪岚叫孙副官把宣怀风的被子掖好,才问蓝胡子事情办得如何。
蓝胡子答道,「淳于山早就老成精了,在大门那亲眼见了军长怎么收拾韩旗胜,还有什么不明白。我稍微漏点口风,他就满口应承了。倒像怕答应了晚一点,要得罪了军长。」
白雪岚摇了摇头道,「这老狐狸在济南城根基很深,他未必是怕得罪我,只是怕我们正面和廖家打起来,他要损失不少家私罢了。」
他叫蓝胡子把他的轮椅推到床边,又说,「你带着韩半山一路赶回来,估计也累了,先去休息罢,有事我再派人唤你。孙副官,你也不必在这白陪着,廖家那边有了消息,再来告诉我。」
打发了孙蓝二人,白雪岚在床边守着宣怀风。这时太阳早已升起,从窗外洒进一片,恰好打在半边床上,映得沉睡的宣怀风脸颊仿佛玉一般半透明的无瑕。白雪岚在这静谧中凝望着他的睡颜,渐渐眼睑也沉重起来,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十五章
话说廖家那边,却处于最紧绷的状态。各地负责廖家军队的高级军官们远途赶来,一大早给老议长拜年。说是拜年,其实最要紧的是商量来年的军队预算,这就像过年分大蛋糕一样,谁都想多吃一口,因此众人路上早打了一肚皮的腹稿。不承望一到廖家大宅外,只见十步一哨五步一岗,完全是战时般的戒备,再一看,门上高高挂着的,不是新年吉庆的红灯笼,而是白森森的灯笼。一打听,才知道廖翰飞竟然被杀了。
接下来的事,也不必细表,无非是廖议长如何悲痛,如何咒骂白家毒辣,如何发誓报仇。军官们跟着廖启方打了许多年仗,都知道廖白两家虽签了和平协议,底下却明争暗斗,翻脸是迟早的事,何况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谁敢劝自己的大老板息事宁人?于是对白家动手这个决定,几乎是很短的会议上就敲定下来。
众人开完会,又宽慰廖启方一番,便散会去忙着做各种布置。
米英从廖启方的书房里出来,心里琢磨,白家杀廖翰飞,自然打定了主意和廖家生死相搏,怎么事前竟不给自己一个提醒?这局势变化,真是又古怪又突然。如果自己未入城前得到消息,尚可和白总督进行一下联系,如今人已身在这铜墙壁垒般的廖家大宅里,再要通气可就难了。
消息不通,如何策应?
正在踌躇,忽见一个听差端着一杯茶,缩头缩脑地过来放在桌上说,「米师长,您喝茶。」
然后打量一下四下无人,低声说了一个暗号。
米英听他说出这只有白老爷子知道的暗号,知道是白家派来接头的,心想来得正好,压低声问,「那边是怎么个意思?」
那听差自然就是曾被白雪岚抓住,现在又偷偷放出来的万光,他毕竟曾是廖翰飞信得过的人,不知觅了什么途径,竟在廖家戒备森严的时候也能偷溜了进来。更妙的是廖翰飞已死,廖家里知道万光曾失踪了一段日子的人并不多,何况现在这兵荒马乱的节骨眼上,个个都只顾着自己的事,因此这个混进来的小角色,竟是没有引起一点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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