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吐槽真是太犀利了。
陆清则心情复杂地想。
他被撞了一下,牵连到伤口,暗嘶了声,但没表现出来,哭笑不得摸摸少年的脑袋,叹息道:“好了,这不是没事吗。”
陈小刀正待继续说话,旁边传来道凉凉的嗓音,听起来年龄不大:“你扯到老师的伤处了。”
陈小刀一惊,放开陆清则,退后几步,才注意到坐在里侧些的小少年,年纪虽小,气势惊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皇帝了吧?
陈小刀赶紧跪下来:“草民见过陛下,刚才太过激动,请陛下不要怪罪。”
宁倦方才没说话,就是在打量陈小刀,暗自作比较。
长得一般,瞧着也愚钝,肯定比不过他。
直到陈小刀扑进陆清则怀里,才让他有点恼了。
陆清则还摸他脑袋!
他凑到陆清则身边,抱住陆清则的胳膊,小心扶着:“老师疼吗?伤处是不是裂开了,要不要让太医来看看?”
陈小刀没被搭理,敏锐地感到了一丝古怪。
是不是他的错觉,小陛下怎么似乎……对他有意见的样子?
陆清则摆摆手:“没那么娇气,赶紧叫小刀起来吧。”
小皇帝抿了下唇,不太友善地看了眼陈小刀,淡淡道:“平身,看在老师的份上,不与你计较。”
看来果然是错觉,就是皇家规矩多吧。
陈小刀也没继续多想,又爬起来仔细询问。
他这几日忧心,休息不好睡不好,眼底也有了点黑眼圈,陆清则摸摸这孩子的脑袋:“我在宫中能出什么事,你回去好好休息。”
陈小刀嘀嘀咕咕:“您这伤不就是在宫里受的。”
宁倦顿感心里被扎了一刀,隐约有点发蔫。
陆清则赶紧安慰:“不是陛下的问题。”
宁倦的脸色更不虞了。
老师亲切地叫这个管家小刀,却叫他陛下!
生疏远近,可不就从称呼上窥见一二。
陈小刀原本还有事,准备等小皇帝离开了再说,没想到聊了许久,小皇帝还是黏在陆清则身边,只得暗示陆清则:“对了,公子进宫前交待的事,我也办妥了。”
陆清则一听就明白过来,思索了下,这可是他特地准备的礼物,等着让小皇帝惊喜呢,还是先避开吧。
想毕,便扭过头,和颜悦色道:“臣昏迷这几日,陛下的功课有没有落下?”
宁倦又被扎了一刀。
有什么事是他不能知道的?居然还要避着他说。
可是纵然再不情愿,被陆清则温和明亮的眼睛盯着,他还是挪了一下,慢吞吞站起来,低落地道:“你们先聊,我去书房。”
说着,还偷偷撩起眼,露出可怜相,试图让陆清则心软,再回心转意。
……
怎么一副落水小狗的可怜巴巴样?
陆清则忍不住摸了把他的脑袋,小皇帝性子硬,头发倒是很软:“去吧。”
他身上的血腥味已经都被洗掉了,唯剩熟悉的梅香与清苦的药味,被摸了下脑袋,宁倦很是受用,但还是有些不乐意,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暖阁。
没其他人了,陈小刀总算也没那么别扭了,一屁股下来,苦着脸道:“这宫里规矩可真多,公子您真是受苦了。”
陆清则失笑:“你这话可别当着其他人的面说——范大人去抓药了?”
陈小刀点头:“前日去的,我按照公子吩咐的,买了他所需的药送给他,范大人十分感激,若不是公子在宫里,他早就登门拜谢了。”
陆清则露出笑意:“做得很好。”
“那公子,您还要继续待在宫里吗?在这儿也见不了范大人吧。”
宁琮现在被关着,自顾不暇,也不需要在乾清宫里被庇护了。
陆清则嗯了声:“我去和陛下说一声。”
出乎意料的,陆清则想要回府的事,被宁倦一口回绝了。
宁倦看他竟然还下地走路,脸色很不好看,将他扶坐下来,再次重申:“不行。”
陆清则:“但是蜀王暂时没了威胁,我在这儿也打扰陛下……”
宁倦打断他的话:“老师也知道,蜀王只是‘暂时’没了威胁,他很快就会被刑部放出来,这次我们彻底得罪了他,老师在外面太危险了。”
疾声说完,又垂下眼,满脸落寞:“而且乾清宫这么大,却只有我一个人,老师哪里会打扰我呢。”
陆清则被这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击中了。
小家伙一个人在宫里,也是很担惊受怕的吧?
而且宁倦说得也对,在宁琮离京之前,恐怕都不得消停,眼下还是留在宫里最安全。
这副身子再被砍一下,恐怕就彻底玩完了,他上辈子萦绕在死亡的阴影中,对自己的命还是比较谨慎的。
陆清则被说服了:“好吧,那我去和小刀说一说。”
宁倦本来因为前两个字开心起来,听到后一句,又很不是滋味,压着气道:“我扶你。”
陆清则出去一趟回来主意就变了,陈小刀欲言又止,在小皇帝凉凉淡淡的注视中,只能再三叮嘱陆清则注意身体,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长顺送上来熬好的药,宁倦亲自接过,试图以喂药来增进感情。
陆清则没看出来小皇帝的期期艾艾,截过来捏着鼻子闭上眼,一口气灌下去,动作十分熟练。
宁倦:“……”
醒来就折腾了这么会儿,陆清则已经有点精神不济,喝完药后困意又不断滚滚袭来,宁倦看出来了,扶着他趴下,贴心地给他掖好被子:“老师放心睡吧,不会再有人来打扰的。”
对比一下小皇帝从前和现在的态度,陆清则心里感叹一声,却实在没精力揶揄什么了,眼睫一眨,便陷入了沉沉的睡梦里。
这一觉睡得格外绵长,阖眼时外头天色还亮着,再迷迷瞪瞪醒来时,外面静悄悄一片,应当已经入夜。
他眼睛还没睁开,先感到了口渴,正想挣扎一下,爬起来去找水喝,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贴了过来,微微发着凉,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下他的鼻息。
陆清则:“……”
换个正常人,这会儿不被吓得原地起飞都是好的。
他睁开发涩的眼皮,呼吸依旧均匀,是以床边的人并没有发现他已经醒来。
那是道弯着腰的小小身影,陆清则一眼就看出来是谁了。
无言片刻,陆清则好笑地问:“陛下,试完了吗?”
他冷不丁一开口,宁倦吓得头皮一炸,差点跳起来,好险没叫出声。
随即才镇定下来:“老师什么时候醒的?”
“才醒,就看到陛下鬼鬼祟祟在我床边,”陆清则啼笑皆非,“我说陛下,大半夜的,你不在自己寝殿里好好睡觉,跑我屋里来做什么?”
宁倦抿了抿唇,片晌,才低声回答:“我怕老师死了。”
五岁那年,母亲就是在睡梦中离开他的。
他一觉醒来,静嫔已经没了呼吸。
宁倦的声音很平静,陆清则却听得心里不是滋味,伸手去拉他,这才发现小皇帝浑身都冷飕飕的,再一摸,只穿着件寝衣。
陆清则叹了口气,往床里面挪了挪:“死不了,这不活得好好的——赶紧上来,也不怕着了风寒!”
虽然屋里烧了炭盆,但没地龙暖和,夜里单穿着寝衣晃悠肯定冷。
宁倦矜持了三秒,便一咕噜钻进了被子里,被焐得温暖的梅香包裹起来。
陆清则昏睡的那几日,他一直睡在陆清则身边,好随时查探陆清则的呼吸,确认他还活着。
这个人瞧着像是用雪做的,略微经一点风吹日晒,便会无声无息化掉似的。
今日回去自己睡,他反倒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了,非得过来看一眼才安心不可。
陆清则睡了一觉,现在已经不大困了:“陛下……”
宁倦冷不丁道:“果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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