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倦漫不经心地递去个眼神。
俩人在人前从不接触,养出了很高默契,接到宁倦的眼神,郑垚眨了下眼,隔了片刻,就寻了个由头转身离开,去派人探消息了。
宁倦收回视线,脸色很平静:“卫首辅恐怕是有事耽搁了,我们先上吧。”
上了龙舟,陆清则就站在宁倦身旁。
湖面风大,清晨的风凉丝丝的,陆清则身子单薄,袖袍被风鼓起,猎猎而动,玉带勒出的一把细腰格外明显,几乎让人担心他会被吹进湖中去。
宁倦看得皱眉,侧身替他挡住风。
众臣:“……”
各样的目光横扫而来,几个御史眉目严肃,低声咳咳。
陆清则张了张嘴,想让宁倦别这么招人注目,结果不慎吃了口风,蹙着眉偏头闷咳起来。
龙舟上也没有船舱可躲风,宁倦果断扭头:“朕忽然有些头疼,让龙舟靠岸。”
众大臣:“……”
麻了。
这才开了不到一半!
您哪里是头疼,您是心疼还差不多。
陆清则揉了揉额角。
现在该头疼的是他了。
龙舟很快掉转,回到了岸边。
宁倦握了握陆清则的手,只觉得冷冰冰的,跟团雪似的,眉头皱得更深,又吩咐长顺去拿袍子来。
陆清则欲言又止:“陛下,现在是五月。”
天上那么大一个太阳,你是想热死老师吗?
宁倦:“那我替老师焐一焐。”
“不成体统。”陆清则果断把手抽回来,“大庭广众之下,像什么样子。”
宁倦眼底流露出一丝阴郁的不甘。
因为他现在势弱,所以连在其他人面前给老师焐焐手也不行吗?
若是他掌管大权,谁敢说三道四?
陆清则没注意宁倦的眼神,但能感觉到小少年不太开心,左右看看,踮脚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晚上再说,去做你该做的事,不要任性,听话。”
暖暖的气息拂过耳畔,还有熟悉的淡淡梅香,宁倦的耳尖腾地漫上股红,一下就没声儿了,乖乖点头。
平时卫鹤荣看得严,宁倦难以和外臣有接触,端午盛宴自然是一个接触的时机,趁现在卫鹤荣不在,得把握好时机。
接触的大臣名单,都是陆清则根据原著记忆筛选,再由郑垚派人调查过的,都是未来会大放异彩、但目前还籍籍无名,所以也没被卫党拉拢的官员。
这些交给宁倦独自来处理更好,他要是跟上去了,难免会让这些人产生“陛下还需要依靠太傅才能行事”的感觉。
宁倦前脚刚走不久,前头忽然传来噗通一声,慌张的惊呼声乍起:“有人落水了!”
“谁会水?!”
“侍卫、侍卫呢?快来救人!”
众人正慌乱,一道黑影忽然冲到岸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一把抓起水里挣扎的人,先将人送上岸了,才自己爬了上来。
是个身姿矫健悍利的年轻人,看身上的衣服,是京营当差的。
陆清则拨开人群走上前,听身边传来窃窃私语声:“这不是左都御史秦大人家的公子,秦远安吗?”
“听说秦公子不爱学文偏爱武,前年过了武试,还和秦大人闹僵了……”
“好好的文官不当,偏要去当粗鲁的武夫,换我是秦大人,也要打这不孝子一顿。”
“嘁,就爱嘴上胡咧咧,没有武将保家卫国,你还能站这儿说风凉话?”
“……”
落水的人是个品级不高的小官,脸色惨白,有大胆的靠过去一探鼻息,声音颤抖:“死、死了?”
端午宴会,竟死了人,这可不是小事。
陆清则拨开身前的人,走过去蹲下身,一把拉开这倒霉鬼的衣领。
即使有不认识的陆清则的,看到面具也知道这是谁了:“陆、陆太傅?”
“怎么能脱死者衣裳,太不体面了,有辱斯文啊!”
陆清则没搭理周遭的小声谴责,找准按压部位,进行胸外心脏按压。
秦远安看出陆清则不是在瞎捣乱,抹了把脸上的水,冷冷开口:“都安静点,他在救人。”
数息之后,地上平躺着的人忽然呛出口水,胸膛又有了起伏。
周围一片讶然:“又活了?”
“哎哎,太医来了,都让让!”
“挤在这儿做什么,不怕被督察院的记一笔啊!”
“记什么记,落水的就是个小御史。”
陆清则闭上眼甩了甩头,起身时还是一阵头晕,差点摔倒,还好秦远安就在旁边,扶了他一把:“大人小心。”
这边的动静不小,宁倦在后头正见着几个大臣,忽听前头有人落水了,又听到夹杂着几声大呼小叫的“陆太傅”,心脏差点停跳,大脑一白,回过神时,已经跑了过来,见陆清则安然无恙地站在那儿,才发现自己起了身冷汗。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是关心则乱。
他派了人暗中保护着陆清则,陆清则怎么会落水。
见秦远安还扶着陆清则,宁倦的脸色微沉,走过去不动声色地挤开秦远安,亲自扶住陆清则,才开口问:“怎么回事?”
陆清则三言两语说了下情况,又示意宁倦看旁边低着头的秦远安:“主要多亏了秦公子下水救人。”
宁倦这才不太情愿地瞥了眼秦远安。
方才这人两只手都碰到老师的手了吧?
小皇帝内心哇一下翻了醋坛子,面上不动声色:“做得不错,想要什么赏赐?”
秦远安低着头,语气平平:“多谢陛下,这本是微臣之责,不敢讨要赏赐。”
秦晖也赶了过来,正在边上站着,本来看着儿子湿漉漉的,还有两分父爱的担心,见他毫无恭敬的模样,又气不打一处来。
宁倦眯了眯眼,没对他的态度感到不满,淡淡道:“论赏回头再说,先下去换身衣裳,秦大人很担心你。”
一直显得无动于衷的秦远安这才微微一顿,却没去看秦晖,只是又行了一礼,才转身下去了。
落水的小御史也被抬去看太医了,众人见没事,也纷纷散去。
宁倦一低头,发现陆清则的衣裳被洇湿了一片,担心他又受风寒,吩咐长顺送碗姜汤并着干净衣裳上来,拉着陆清则找了间空屋子换衣服。
陆清则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我哪儿有那么娇弱。”
你有哪儿不娇弱?
宁倦忍不住在心里顶了一句,没好气道:“老师,你一向说,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陆清则噎了下:“……”
这小兔崽子。
干净衣裳和姜汤很快送进了屋里。
身上的衣裳有些湿,确实不太舒服。
陆清则接过干净衣裳,便顺手宽衣解带,脱得只余一身中衣。
中衣也沾了水,他又准备将中衣也脱了。
宁倦没想到陆清则就这么在自己面前脱衣服,整个人顿时蒙了。
那截雪白窄瘦的腰刚露出来,他忽然被什么刺了下似的,腾地转过身,喉间阵阵发干发涩,脑子里一片混热。
大学时在寝室,夏天太热,一群男生衣服想脱就脱,见宁倦一下背过去,陆清则还愣了一下。
害羞?还是讨厌见到同性的身体?
陆清则非常善解人意,从容地准备绕到屏风后去,视线忽然一凝,注意到地上有血。
他脸色一变,来不及披上外袍,立刻绕过去:“果果,怎么流血了?!”
转到前面,才发现宁倦在狼狈地捂着鼻血,眼里泪汪汪的,脸上有些茫然与不知所措。
见到陆清则,宁倦只觉得窘迫到了极点,视线一低,不经意扫过他半敞的中衣,下面肌肤白皙如雪,风光半遮半掩的,反而更……
鼻血一时更汹涌,宁倦脑子里嗡嗡的,唰一下又背过身去,生怕陆清则再转过来看他,于是面对着墙壁,缓缓地、缓缓地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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