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则认真思索着,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随即就感觉自己的头发被捧了起来。
陆清则偏过头,微微笑了笑:“陛下,你还真要给我洗头发啊?”
“嗯。”宁倦生怕被看出什么,捧起他的头发,不敢多看,语气严肃,“别怕,我会好好洗的。”
陆清则:“……”
本来不怕的,你这么一说就怕了。
他家这位小陛下比较独立,平时的衣食起居并不很依赖外人。
但到底是皇帝陛下,身边伺候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
要宁倦伺候人,其实还是有点为难了。
好在小皇帝的手法虽说没有多周到细致,却很小心翼翼,活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物品,生怕不小心扯疼了陆清则。
陆清则没那些被伺候的臭毛病,只要不是病到动不了手指,都是自己收拾自己的,纠结了会儿,从一开始的别扭到坦然,慢慢地生出股由衷的欣慰来,越琢磨越美滋滋。
儿子养得好啊,都知道给他洗头发了。
换他以前班里那群小鬼头,这会儿还忙着叛逆和家长吵架呢,哪儿知道要孝顺长辈?
宁倦轻轻梳洗好陆清则的头发,垂下眼眸,握了握手中柔软浓密的头发,略微收紧了五指。
像是想要将这个人也一并握进手心里。
陆清则毫无所觉,语气揶揄地夸奖了一句:“陛下伺候得不错啊。”
宁倦嘴角勾了勾:“老师喜欢吗?”
“还行吧,”陆清则嗓音发哑,语气懒洋洋的,“下次光临。”
还能有下次?
宁倦略感惊喜,满意地放下陆清则的头发,乖乖地退到了屏风后:“老师有事就叫我。”
陆清则大致擦洗了一遍,也没洗多久,眼前就已经开始发黑,呼吸也有些急促,只得赶紧走出浴桶,头昏脑涨地擦干换上干净衣裳。
换好衣裳,浑身清爽,才感觉真正地活过来了。
往外瞅了眼,没听到宁倦的动静,陆清则扶着桌子缓了会儿,擦着头发绕到屏风后,疑惑地叫:“果果?”
却看到少年一手支在椅子的扶手上,手背抵着额角,长睫闭合着,呼吸均匀。
竟然就这么坐着睡过去了。
这段时间熬下来,就算少年人精力旺盛,身体也撑不住了,下眼睑上的青黑明显。
陆清则怔了怔,心疼中夹杂着几分无奈,没有立刻吵醒他,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拜托守在门外的侍卫来搬走东西,动作轻些。
听到进进出出的细微动静,宁倦的眼皮动了动。
陆清则示意长顺来帮忙搭把手,两人合力把宁倦挪去旁边的榻上,陆清则顺便哄了声:“没事,继续睡。”
本来挣扎着想睁开眼的少年天子拧着眉,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后,还真就平静下来了,由着陆清则帮他脱去外衣鞋袜,踏踏实实地睡了过去。
这段日子,长顺怎么都劝不动宁倦上床睡一觉,看着这一幕,欣慰地掏出小帕子擦眼角了,心里感叹。
还得是陆大人啊。
陆清则暂时不想再睡觉,待在屋里怕吵到宁倦,朝长顺比了个“嘘”的手势,随手拿起支簪子,将还有些湿润的头发挽起来,轻轻退出了这个屋子。
许多日不见光不见风,走出屋子呼吸到新鲜空气的瞬间,陆清则眯了眯眼,扭头问长顺:“我昏睡的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
长顺自然不可能对陆清则说“陛下似乎对您有点不规矩”。
虽然陆清则是陛下的老师……可君臣君臣,就算是老师,说到底,也只是陛下的臣子。
万人之上,在陛下的一念之间,一人之下,也在陛下的一念之间。
他挤出个笑:“倒也没有什么新鲜事,郁大人主持修筑江堤,十分顺利,那些个偷奸耍滑的富商不敢再有小动作,陛下将关在大牢里的地方官放出来办事,也不用大小事都操心了,各地安置所都修建好了,交上了统计名册……”
长顺大致说了几句,看陆清则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十分机灵:“要不您还是回屋里再睡会儿?”
等会儿陛下醒来看到陆大人就睡在身边,肯定高兴。
陆清则摆摆手:“再不走走,都要忘记怎么走路了。”
睡了那么久,早睡够了。
陛下……奴婢努力过了。
长顺默默把话吞了回去,扶着陆清则,在院子里缓慢地溜达了两圈。
早上还不是太热,不过就这么几步,陆清则额上也浮出了点汗,感到体力不支。
他不想回房间打扰到宁倦休息,长顺便搀扶着他,走进对面的房间坐下。
这边说是宁倦休息的房间,但实际上压根儿没得到过皇帝陛下的临幸,也就书案上堆了些文书,有了点生活痕迹。
陆清则一坐下,就看到篇摊开的文书,是病患所那边的上报。
扫了两眼,他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上面记载了连日来病患所里染疫者的情况。
染疫者在不断增加。
整个病患所现在已经被彻底封锁起来,只有少数人能持令出入。
他体质弱,抵抗力更弱,一年里有一半时间都在因为各种原因生病,按理说,如果是接触就会传染,他接触过林溪那么多次,应当不会幸免。
所以传染途径到底是什么?
陆清则摩挲着下颌,回忆着前世看过的各种传染病案例,又翻了翻桌案上关于病患所的文书。
病患所离集安城较远,因风险太大,宁倦只去视察过两次,便没有再去,徐大夫与几位太医试药,也是从病患所里挑了发病程度不同的患者,没有全部进去涉险,否则他们一旦染疫,江右就没人管得住了。
在病患所里的人很难出来,里面的实际情况到底如何,都是由下面人上报的。
本该派人去实地查看的,但宁倦这几日的注意力八成都放在他身上了。
陆清则碾着那一页文书,思索良久,抬眸看向长顺:“长顺,能不能找两个人去病患所探探实际情况?不要报出陛下的名号,低调点。”
长顺正要点头,门外传来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一道热烈的视线突然笼罩而来。
少年初初睡醒、带着丝哑意的声音从门边传来:“老师有事找我便是,找长顺做什么。”
长顺立刻闭上嘴,默默往角落里缩了缩。
陆清则惊讶地看过去:“陛下不是才睡下吗,怎么这就醒了?”
宁倦的脸色隐约发着白,目光死死锁在他脸上,语气却很平稳:“老师不在身边,我睡不着。”
他本想没想睡的,只是见陆清则终于醒了,精神稍稍一松,身体太过疲倦,靠在椅子上一闭眼,就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直到他做了个噩梦,心脏紧缩着惊醒,睁眼陆清则却不见了。
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噩梦成真,冷汗顷刻间如雨而下,慌忙跳下床到处找人。
他外袍都没来得及穿好,冲出房间时吓了守在外面的暗卫一跳。
好在对面屋里的书案被搬到了窗边,他踏出屋子便看到了陆清则,狂跳个不停的心脏这才安定下来。
陆清则看他急急忙忙的样子,额头上还浮着虚汗,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猜到他大概是做了噩梦,起身摸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汗:“做梦了?”
宁倦不声不响地伸手将他一笼,脑袋低下来,往他肩上一磕,闭上了眼。
长顺还在呢,当着长顺的面撒娇也不害臊。
陆清则无奈地顺了顺他的背:“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
宁倦低缓地“嗯”了声,良久,重新抬起头来。
他的头发没有梳,凌乱地披散着,透出了几分平时难见的少年朝气:“老师说得在理,底下那群宛如灯下之黑,是我疏忽了。”
他觑了眼长顺,淡淡道:“传令给郑垚,叫两个人低调点去探探病患所的情况,再将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报上来。”
郑垚看不起阉人,长顺也不太喜欢和郑垚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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