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他好似被人丢在温水里煮着,怎么也逃不出去,阵阵热意袭来,逼得他从睡梦里拔了出来。
也不知道放了两盆冰的寝殿怎么就那么热,陆清则满头热汗地睁开眼,朦朦胧胧地发现,腰间搭着只有力的臂膀。
抬头一看,便看到少年熟睡中英挺俊美的面容。
陆清则脑子还没清醒,念头一个接一个从脑海里蹦出来:
宁果果一向很听话。
难道是他昨晚不知不觉滚过来的?
他有时候睡觉是不太老实。
精神和身体没有同步清醒,陆清则不着边际地思索了许久,感知逐步恢复后,陡然察觉有哪里不太对。
薄衾之下,宁倦紧紧搂着他。
寝衣单薄,俩人的身躯便贴得愈近。
所以许多难以掩饰的东西,就毫无阻碍地让他感受到了。
意识到那是什么,陆清则原本缓缓清醒了三分的脑子一下又蒙了。
他活像被火舌甜了下似的,猛地挣了挣,宁倦从甜美的睡梦里被惊醒,警觉地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陆清则又挣扎了一下,少年顿时蹙着眉头,按着他的腰,嗓音沙哑:“老师……别乱动。”
陆清则表情空白。
屋内气氛未明,长顺也带着人到了寝殿外,正准备敲门进去,提醒宁倦该起身更衣上朝了,还没敲上去,就听到屋内传来“咚”的一大声。
长顺心里一惊,顾不得许多,连忙推开房门冲进去:“怎么了怎么了?”
便看到陆清则脸色古怪地坐在床上,衣衫头发俱乱,皇帝陛下则衣衫不整地倒在床下,皱着眉坐起身,冷冷瞥来一眼,抓起旁边的鞋子就丢了过去,嗓音犹带几分哑意,语气不善:“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一瞬间,长顺仿佛看到自己的小金碗飞走了。
他想也没想,嗖地退出去,砰地关上门,板起脸守在门外,禁止其他人靠近。
战战兢兢地等了良久,陛下自个儿净了面出来了,话音淡淡:“去旁边的暖阁更衣。”
长顺:“……”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陛下这是……被陆大人踹下了龙床?
这话是不敢问出口的,犹豫再三,长顺还是小小声道:“陛下,您额头有些青……要不要涂点药?”
宁倦:“……”
见宁倦不语,长顺不敢再吭声,默默伺候着宁倦更衣,换上了衮服。
他真的无时无刻都在担心陛下对陆大人用强啊!
宁倦瘫着脸换好衮服,脑子里还在盘旋陆清则方才对他说的话。
陆清则将他踹下床后,耳根都在发着红,像是被投了石子的镜湖,被打破了惯来的从容淡定,涟漪不断,眼神游移了许久,才轻咳一声,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正常现象,我不介意的。”
第二句是:“嗯……果果很健康。”
他坐在地上,看了看陆清则,故作不解:“老师也会这样吗?”
一句话让陆清则耳根的红又加深了两分。
陆清则的气息都不太稳:“自然。”
宁倦的嘴角勾了勾,眼神晦暗不明,只要想想陆清则当时的表现,便有些止不住的心猿意马。
老师害羞还要强作镇定的样子,真是可爱。
他的心情忽然愉快不少,慢条斯理地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留着老师,别给驾辇让他出宫。”
若不是时间不够……等下朝回来,他还要再逗逗老师。
还未体会过春宵苦短,他竟就有点不想早朝了。
宁倦想得很美好,不过陆清则是长着腿的。
被拦着不给驾辇,他就靠着两条腿,慢悠悠地晃出了紫禁城。
路上听见些小宫女太监八卦,今日陛下上朝时,额角好像有点青,也泰然自若,只当没听到。
等宁倦下朝回来的时候,人早就溜了。
长顺也很无奈:“陆大人一定要走,奴婢也不敢真拦着,怕伤到他……”
他心里坚信,在陛下心里,陆大人的安危,肯定比把陆大人留下来要重要。
宁倦语塞,拿陆清则没办法,只能差遣长顺再跑趟陆府,多送些消暑的物件,又派人去搜罗新的玩意儿。
免得下次还要被嫌弃。
陆清则回到陆府,忽略陈小刀调侃的眼神,板起脸道:“这两日先闭门不见客。”
陈小刀猜他是不是又和陛下吵架了,挠挠头应是。
醒得太早,陆清则还发着困,摇摇晃晃地回屋里补觉。
他一向沾着枕头就能睡着,这回却辗转反侧,怎么都入不了眠。
一想到早上的事,就尴尬得浑身都不对劲。
其实没什么好在意的,可他却跟着魔了似的,怎么都忘不掉,哪哪儿都别扭。
藉由此事,陆清则终于真真正正地意识到——宁倦是当真长大了。
陆清则在府里当了几日的乌龟,宫里的赏赐三五不时地送来,长顺每回都隐晦地提提陛下很想他,他也只是笑笑,没打算去宫里。
又过了两日,皇宫里闹得风风雨雨,藏着掖着的,隐约传来个消息。
陛下被人下毒,昏迷不醒。
第五十一章
还未至夜,天色便已经乌沉沉的,风雨交加,电光豁开黑压压的乌云,沉闷的滚雷之后,冷雨簌簌急下。
宫中来人急速敲开了陆府的大门,陆清则坐在书房里,第一时间听到了消息。
陆清则没有多言,行云流水地披上外袍,扣上面具,嘱咐陈小刀:“我可能会离开几日,这几日看好家里,大门关上,不需见客。”
陈小刀原本还有些慌,见他四平八稳的从容模样,吸了口气点点头,撑着伞,忧心忡忡地将陆清则送进了在大门外候着的马车里。
陆清则坐在马车里,闭了闭眼,徐徐呼出口气。
不必恐慌。
和前几日与宁倦讨论的一样,只是计划的一部分罢了。
宁倦假装中毒,引出徐恕的身世,勾卫鹤荣上钩。
这几年他们尝试派人潜入卫府,却始终会被拦在最边缘,卫鹤荣过于警惕,将卫府内院守得密不透风、宛如铁桶,徐恕若能进去,便是在这铁桶上钻出了一条缝隙。
这几日他没进宫,宁倦应该是安排好了。
只是这小混账行动之前,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他一下?
因这突发的情况,紫禁城的巡防显然比往日要更严密几分,就算是陆清则,也经过了重重筛查。
路上还碰到了闻讯而来的冯阁老、左都御史秦晖几人,众人面带忧容,谁也没吭声,等到了乾清宫门口,以卫党为首的卫鹤荣、许阁老等人竟已经先到了一步,只是锦衣卫挎着刀守在宫门口,禁止任何人出入。
与其他大臣一起,陆清则自然没有坐车驾,赶来时气息不匀,唇色苍白,看上去受惊不小,上前拱了拱手,淡淡道:“卫首辅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卫鹤荣衣冠齐整,来得并不匆忙,闻声反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没有作答。
许阁老站在屋檐下等了许久,就是撑着伞,下摆也被雨溅湿了,闻言冷笑一声:“我等忧心陛下身体,听闻消息便赶来了,不过来得再快也无用,郑指挥使派人守着乾清宫,眼下既然陆大人来了,看来我们也能进去了。”
仿佛印证了他的话。
守在宫门口的数名锦衣卫里,为首的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多才多艺的小靳,见到陆清则,他便侧了侧身:“陆大人,请。”
许阁老的脸顿时又沉了几分,心里很不痛快。
江右一事后,傻子才看不出郑垚早就效忠小皇帝了,锦衣卫的态度,便是小皇帝的态度。
这小皇帝当年在他们面前俯仰唯唯,现在当真是翅膀硬了,被这陆清则教得连几位阁老的面子都不给了。
他抬步想跟着陆清则进去,却被锦衣卫伸手挡住。
直属皇帝的锦衣卫可不会看候在外面的这些人是谁、官职多大。
卫鹤荣慢条斯理地开了口:“郑大人好大的权力,我等担忧陛下的情况,郑大人却只让陆太傅一人进去,如此不信任,不怕寒了诸位大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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