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郑指挥使,是我非要来的,他也拦不住我,陛下要怪罪就连我们一起怪罪。”
看宁果果还是个整果儿,完好无损的,陆清则松了口气,又有些啼笑皆非:“这群山贼胆子怎么那么肥,还敢劫陛下?”
宁倦的脸色依旧有点阴,但面对陆清则,还是忍了下来,回答道:“他们以为我是建昌府的府差。”
难怪。
被逼成贼寇的百姓恨极了官府,以为自己劫到了官府的人,恐怕还挺兴奋。
但没想到,劫的其实是大齐的皇帝。
……简直是诈骗的程度。
陆清则还想问宁倦怎么忽然来了兴致,要上山周游一圈,大殿外忽然传来阵喊叫声:“他们逃出来了!”
“他娘的,别放这狗官走。”
“他们一走,官府的人就会来了!”
随着一声声吼,外面亮堂起来,一群山贼举着火把、提刀带棍,团团围住了大殿。
宁倦神色一凝,侧身一步,将陆清则密不透风地护在身后,淡淡扫了眼叫嚣着的山贼。
这些山贼里,的确有一些是被逼上山的良民。
但也有一半,本就是穷凶极恶的山贼,胆大妄为到敢劫官差。
他跟过来只是为了一窝端了这贼窝,上山后准备动手时有了点意外的发现,便暂时没动手。
现在陆清则来了,他不想在陆清则面前杀人。
宁倦叫:“郑垚。”
听到宁倦开口,郑垚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横前一步,抽出腰间绣春刀,冷声道:“大胆贼众,知道你们劫的是什么人吗!这是当朝天子,见到陛下,还不束手就擒!”
此话一出,山贼们沉默了一瞬,轰地全炸了。
“皇帝?”
“哪来的皇帝?皇帝怎么可能在这里!”
“发什么癫呢,讲这种话谁他娘的信,我看你比我们瞧着更像悍匪!”
郑垚脸黑了一圈,心道,要不是陆大人跟过来了,你们还有生路可选?
给你们条生路都不走,真是找死。
陆清则被宁倦密密实实地遮着,才恍然发现宁倦已经比他高了。
上次俩人在宫里比划身高时,宁倦还和他一样高呢。
陆清则心情复杂了一瞬,从宁倦背后探出脑袋,看向那群沸腾的山贼:“你们寨子的当家呢?”
宁倦有点不满,伸手把陆清则的脑袋摁回去:“老师,在我背后待好。”
这些山贼不信宁倦就是皇帝,但看郑垚的气势,又有些惊疑不定,一时不敢直接冲上来,听到陆清则的话,才想起还有老大,赶紧去叫人。
小寺庙也不大,不过片刻,贼窝里的大当家和二当家一起来了。
大当家一脸髯须,膀大腰圆,露着半个膀子,眼睛却似有精光,和看起来的莽撞形象不太相似。
二当家面貌端正,身材高大,一股与贼众格格不入的正气。
陆清则又默默探出脑袋,目光滑过大当家,落到“二当家”身上,眉尖浅浅拧起:“这人……好像有点面熟。”
宁倦觉得这个大当家真是不堪入目极了,生怕脏到陆清则的眼睛,侧身挡了挡:“老师觉得眼熟很正常,这个‘二当家’,与于流玥绘制的于铮画像一模一样。”
这件事陆清则颇为上心,他才按捺住了杀心,没有立刻行动。
陆清则毫不客气地拍开宁倦企图再次把他的脑袋摁回去的手,又仔细看了两眼:“确实与于铮的画像一模一样。”
但如果那是于铮,既然他还活着,怎么放着老婆孩子不管,还跑上山当了贼窝的二当家?
看于铮所行之事,也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反而颇富正义感。
“大当家!”见人来了,一个小山贼指着宁倦,嘲笑道,“您来晚了,刚那个一脸匪气的说,中间那小子是皇帝。您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病,皇帝不是在京城待着吗!”
陆清则:“……”
可算是知道这群人为什么那么大胆了,原来是村里没通网。
之前江右封锁起来,灾民流离四处,山下压根就没人来往,这些山贼大概也许久没下山了,甚至不知道宁倦来了江右。
小毛贼这话一出,大当家的脸色却变了,仔细看了看郑垚手中的刀,噌地倒退了一大步。
哦?这个倒是有点眼力。
陆清则看宁倦没有和贼众交流的意图,干脆从宁倦身后绕了出来,缓声开口:“看来阁下知晓陛下的消息,那为了你身后那群兄弟着想,还是劝说他们立刻放下武器的好,弃械归降者,可从轻处理。”
大当家的反应与陆清则的话一结合,神似于铮的“二当家”立马反应了过来,神色一震:“那位当真是……诸位兄弟,放下刀棍!”
若这位当真是皇帝陛下,山下恐怕已经被包围了。
大当家却依旧一声不吭,悄不做声地往人群里躲。
见此情况,现场顿时一片死寂。
旋即传来了稀稀拉拉的刀棍落地声。
若对面只是个寻常官差,他们大不了直接把人杀了就是。
但是若当真是皇帝……
这属实是,超纲了。
宁倦皱了皱眉,也没有反驳陆清则的话,见他走出来,漠然扫了眼贼众,走出了大殿。
少年的身形挺拔,气质尊华,步出昏暗的大殿,叫人眼前豁然一亮,当真是天潢贵胄,山贼们一时慌了神,连连倒退,不敢接近他。
“于铮?”
宁倦并不在意其他人如何,目光直接落到他按兵不动的目标人物身上,吐出这两个字。
二当家听到这个名字,脸露一丝茫然。
旁边的小贼意识到了什么,反应很快,赶紧抓住生机:“陛、陛下,二当家是我们从崖下救回来的,磕着脑袋了,忘了些事,您、您与他认识吗?哎,草民真不是故意劫您的,主要是那建昌府知府太可恨……”
有第一个人开了口,很快就有第二个人哆哆嗦嗦接上话:“若是知道您是陛下,我们也不敢劫啊!”
“我们是良民,真的是良民,请陛下明鉴!”
“我、我不是自愿上山的,请陛下饶命啊……”
声音越来越杂,越来越乱,哗哗一片声海,闹闹哄哄的告饶声,吵得不可开交。
方才还被说是“比山匪看起来更像悍匪”的郑垚提着刀,凶面含煞,冷冷开口:“放肆!如此吵闹,在陛下面前成何体统!是不是良民,过后再说,老实静下来!”
众人心肝胆颤,又闭上了嘴。
现场顿时又静了下来,近乎落针可闻的静。
放下刀棍的只有一半人,剩下一半神情紧张,怕放下了就当真没有了依仗,陆清则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再次开口:“诸位都是因洪水淹没,苦不聊生,才上山博一线生机,情非所愿,并不是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眼下各府安置所已建好,大批灾民得到妥善安置,统计了名册,想必你们逃灾之时,有不少丢了亲朋好友吧。”
此话一出,顿时有人动容。
陆清则笑了笑,接着抛出最具诱惑力的话:“诸位难道不想回去过正常日子吗?现在各府皆在开仓放粮,何须以抢掠为生?待江堤稳固,洪水退去,你们还能重归良田。”
陆清则的声音惯来清润柔和,不疾不徐地落入耳中,便让人能消一层燥,刻意低下声音说话时,又含点蛊惑般的真诚。
原本还紧张不安拿着武器的许多山贼听着这样的诱惑,犹豫了一下,还是丢下了武器。
看人基本都稳住了,陆清则望向拥有最终决定权的宁倦:“陛下认为呢?”
宁倦顿了顿,露出笑容:“嗯,老师说得对。”
这人是皇帝的老师?
小山贼们终于顺畅地呼出了口气。
陆清则又看向不安的二当家:“你本名于铮,是集安府人氏。我们是受你家人所托,特来寻你的,于夫人、于姑娘与小林公子都在等你,你随我们下山,过会儿回到集安府,就能见到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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