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邪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睛。
之前留下的震撼心神的惊鸿一瞬,还可以归为是光影造就的特殊情景下的记忆美化。
但,这一刻再次看到那双眼睛,和那时候看到的是一样的,乌黑静谧如一泓秋水深潭,美得淡漠幽静。
无论看到多少次,都是一样的。
无论看多久,都叫人失神。
那个人没有说话,雲邪也没有,他们就这么注视着彼此。
又或者,只是雲邪望着那个人的眼睛,对方的眼睛里并没有他的身影。
直到管家带着宗政家的大夫来。
大夫号脉的时候,雲邪将那个人的手腕从自己的衣服下拿出,没有露出一丝红纱。
事后,雲邪走出来,听大夫说结论。
温泅雪在里面,依稀听到几句。
“……不太妙,身体亏损太厉害了,长期营养不良,全靠药物堆砌维系……用了大量的驻颜草,只为了维持这幅身体的美貌,丝毫不在乎性命……只有在那种,蓄养凡人鼎炉的地方才有这么糟践人的法子。”
温泅雪并不意外对方的答案,没有人比他更擅长用药草,他想要呈现什么效果就什么效果。
“……有什么医治的法子吗?”
“……只能小心养着,慢慢来。等那些药性平衡下来,不然贸然用药,身体只会垮得更快。”
雲邪本就不怀疑对方会是魔教的美人计,因为他对龙渊说自己是去看美人的话,只是信口胡说罢了,他真正的确是放心不下龙渊独自去。
现在大夫的话证实了,这个人的身份的确不假,而且,身体比他想的更加脆弱破败不堪。
雲邪的脸上微沉。
送走大夫,他走了进去。
温泅雪保持着他走出去前的样子,静静躺在床上,安静闭上眼睛。
一旦他走进去,对方就睁开了眼睛。
纤弱,但冷静。
淡漠,寂静,但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自我放弃,或是堕落之意。
遭遇过那样的事,那双眼睛居然还如此的清澈纯粹,眉眼之间甚至还有一丝纯真。
只是,更多是不信任一切的清冷疏离。
就好像,世界自己是脏的,但那个人是圣洁的。
雲邪的脑子里却无法抑制闪过那些人狎昵暧昧的话语——他被那些魔君玩了三百年,从里到外。
喉结滚动了一下,脑海无法抑制闪过银链、红纱、赤足、黑色的床,雪一样的肌肤。
雲邪见过无数美人,纯洁的、妖媚的、风情的、楚楚的,男人女人,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
明明自始至终,眉眼神情都是冷静疏离,纹丝不动,冷眼旁观,好像连血都是冷的,却比任何魅惑天成的风情都更引人心荡神驰,神思不定。
明明什么都经历过了,却纯真懵懂得,让人好像多生一点旖旎绮思,都是龌龊罪恶。
明明没有一丝一毫的怯弱,示弱,却叫人忍不住小心翼翼,怕碰碎了他。
——你在想什么?他很可能是龙渊的道侣!
——我是疯了吗?
雲邪从前虽然总作出一副风流浪荡的姿态,自诩见了美人便走不动道。
但他从未当真对任何美人做过越界之事。
雲邪别开眼,倒了一杯冷茶,自己喝了,然后又拿了一杯到给对方。
“要喝水吗?”
或许是雲邪自己先喝了,那个人没有拒绝接了过来。
喝水的时候,嘴唇微张,贴着杯口。
雲邪的目光自然落到对方的唇上,落到纤细的脖颈,落到因为做起来衣服滑落露出的红纱肩膀。
那红纱是上好的价值连城的鲛绡纱,雲邪只看到他锁骨到肩颈的线条,过分流丽。
那是一种精致到极致,瓷器玉雕一样,以至于美得脆弱起来的线条。
可是,人跟人的身体大抵是相差无几的,何况是美人和美人的,他却说不出来,为什么唯独这个人的给他这样特别的感受。
像是完美的画作一样,竟然没有一笔不好。
雲邪实在不知道,目光可以放在那里。
他只能避开,望向窗外,望向手中的茶杯。
“你为什么会在魔界,你认识……温泅雪吗?”
叮当。
茶杯滚落到了地上。
“你怎么了?不用怕,我不会……”雲邪望过去。
那个人望着他,眼眶微微发红,像蓄着一泓清泉:“所以龙渊你,不是特意来救我的吗?”
雲邪怔然:“你叫我……什么?”
“龙渊。”
雲邪明白了,他认出了温泅雪。
但,温泅雪认错了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温泅雪似乎把他当成了龙渊。
“我……”他下意识要解释。
但,一个想法忽然冒了出来。
一个做了魔界诸多魔君三百年禁脔的凡人,绝对无法成为玉京仙都的太子妃。
温泅雪的身份暴露出来,对龙渊、对温泅雪、对他们所有人都不好。
既然对方认错了人,何妨一错到底?
雲邪一顿,怔怔望着温泅雪,低声:“我是龙渊,我当然是特意去救你的。”
温泅雪静静望着他,眼底的清泉,欲滴未滴。
雲邪抬手,缓缓落在温泅雪的头上,轻轻地抚摸:“没关系的,都过去了,我不在意,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第124章 双标龙傲天和竹马天下第一好4
在雲邪的手放在温泅雪头上轻抚的瞬间, 温泅雪偏头避开了他。
那双秋水清泉一样的眼眸,抬头望来,看着怔然的雲邪:“不在意……是什么意思?”
雲邪一怔, 望着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睛, 他突然说不出任何话。
那个人好像受了很多委屈。
噗。
温泅雪忽然笑了, 水色在弯弯的眼眸里, 却像是天光漫射在沁着露水的花海,是漆黑的雾蒙蒙的蜜甜,一瞬不瞬笑着望着他:“是, 明明什么都知道, 但装作无事发生吗?”
雲邪怔怔望着温泅雪, 这个人连尖锐嘲弄的时候都美得像是在发光, 像开在黑暗天光下的彼岸花。
他微微张着唇,想要说什么,却无话可说。
温泅雪望着他, 用力拉下披在自己身上的雲邪的外袍, 那是白色绘制着繁复华丽金线的衣袍, 露出的温泅雪身上的红衣。
他下床, 赤脚踩在木地板上,一步一步逼近雲邪。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上。
鲛纱红衣, 雪肤,墨发。
在这个人的身上, 却是清冷圣洁的, 美得震慑人心。
温泅雪没有笑了,乌黑的眼眸静静望着出神的雲邪, 眼中的清泉有沁凉的水色:“你觉得我不该活下去?应该在被弄脏的那一刻, 为了太子妃的尊荣清誉去死?”
雲邪走进那扇门的时候, 是带着怜悯的杀意的。
高高在上的以为,一个被无数魔族的欲望染指了三百年的人,人生已经彻底摧毁了,最好的下场就是一死了之,干干净净去轮回。
他那时并没有遮掩。
但他也的确没有想到,温泅雪会察觉到。
雲邪怔然:“我很抱歉。”
一开始他的确是那样想过的,但,那是在看见温泅雪前。
他那时候并不知道那是温泅雪。
——是温泅雪遇到了那样的事,不是别人。
雲邪好像这一刻才真切地意识到这件事。
心忽然迟来的刺痛。
温泅雪近距离望着他,泪意在乌黑的眼眸里打转,一滴未落,寂静的愤怒和平静的绝望,让那张脸美得破碎:“为什么道歉?龙渊你本来就不喜欢我,你喜欢最强大的人,但我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也知道,你一直都讨厌我。没关系,三百年的约定到了,婚约会解除的。但是,为什么要说,会照顾我一辈子?”
所有心思在那双清澈含泪的眼眸下,无处遁逃。
从来强势的雲邪,后退了一步。
温泅雪上前,轻声:“怎么照顾?置一座宅子养着我,像我在天魔宫里的时候一样?”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