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问夏眼神微微阴沉。
自从一年前被血煞宗抓走,试药,即便已经痊愈,他的性格却发生了微弱的变化。
这个十四岁的天之骄子的眼神,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骄傲明亮。
总是带着些看不透的阴沉。
“即便是对月哥哥你,也不说吗?”
苏枕月:“为什么是我,他就应该说?”
苏问夏:“大家都知道,你们是知己,是自小就定下的道侣,以你们的关系,他有心事瞒谁也不该瞒着你。”
苏枕月笑了,轻声道:“那又如何?你可知,即便亲如父子、母女、爱侣,人跟人之间也不可能完全没有秘密,人的本质就是孤独。没有人会完全理解你,即便是你自己,也未必了解你自己。他既不肯说,必然有他不说的理由,我身为他的知己,又怎能仗着关心的名义,逼问他不愿意说的事?”
苏问夏垂眼,敛去眼中情绪:“我只是觉得,再厉害的人也有他自己做不到的事,兴许那件事对月哥哥而言就很简单。如果诀天哥哥说出来,说不定很快就解决了。”
苏枕月笑了一下,狐狸似的弯了弯眼眸,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傻孩子,你诀天哥哥的事情有我,你就不用想那么多了。最近身体如何,对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让他替你调理一下身体。”
苏问夏:“我的身体已经无碍,倒是月哥哥你,我听说你已经发作了两次。”
苏枕月:“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
苏问夏眼前陡然一亮:“难道是药老?”
苏枕月点头。
苏问夏的脸上第一次浮现笑意。
“现在肯去了吗?”
苏问夏迫不及待点头。
苏枕月笑了一下,转身带他往问道书院的药堂方向而去。
苏问夏跟着他,走了几步,回头,脸上的表情消失,漠然望了一眼凌诀天消失的方向。
……
……
凌诀天走在路上,一直一直往前走着。
没有目标,没有方向。
他现在很冷静。
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应该做什么。
清楚,温泅雪安然无恙,并不需要他去救。
清楚,无论时间是否重启,他跟温泅雪的道侣契约都已经断了。
他和苏枕月许诺了来生之约,即便没有时间重启,来生,他也只会和苏枕月结缘。
温泅雪当然也可以和别人结缘。
他和苏枕月结道侣之契,自然也会有别的人和温泅雪结道侣契。
这一世,在重生那一天,他就已经清醒做出了选择。
选择苏枕月。
这一世,他和温泅雪,本来就该最好不见。
过去一年所有的荒诞行为,都是因为,他知道了血煞宗试药之事。
他以为温泅雪命悬一线,需要他救。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单纯的想要救温泅雪,即便救下了,他们也只会是萍水相逢。
也许,好一点,这一世还可以做一对普普通通的道友。
现在这样,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温泅雪看上去很健康,无病无灾,没有他也很好,甚至可能正是因为没有他,所以很好。
一切都很完美。
可他现在……他是怎么了?
为什么,听到苏枕月说的话——
想到,在云麓镇那一晚,原来他并没有认错,原来,他曾经离温泅雪那么近过……
想到,原来那时候,让君罔极在察觉到危险的第一时间,不顾一切去守护的人,就是温泅雪……
喉咙会涌现一股铁锈味的腥甜?
想到,刚刚,温泅雪拥抱保护那个人,看向他的那一眼……
就觉得痛。
他明明没有受伤。
骤然而来的牵引绞痛,叫他无法站直。
凌诀天终于倒了下去。
像是,坠进了深渊之下的蚀骨河里。
河水沉冷,叫他一直一直坠去,漫不见底。
凌诀天躺在地上,漫天的含笑花树摇曳。
提醒他,清晰记起——满地的含笑花里,温泅雪抱着那个人,保护的姿势。
凌诀天想。
他没有,温泅雪从未那样抱过自己。
第22章 龙傲天和为他而死的白月光约定来生22
虽然考入问道书院后, 他们应该住进书院分配的校舍内。
但,温泅雪和君罔极还是租了一块地,主要是用来放他们的小院子和药田。
因为有储物簪子的存在, 离开云麓镇的时候,他们将小院子整个搬走了。
温泅雪说:“毕竟,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家。”
搬家, 当然是要带着家一起走了。
但现在,簪子断了。
虽然储物的功能还完好无损, 但的确断了。
这不是君罔极送温泅雪的唯一的礼物,也不是第一个礼物, 但却是最珍贵的, 意义重大的一个。
从书院回来的路上, 君罔极一直没有说话。
回来后, 他就默默地试图将簪子修好。
温泅雪没有阻止他, 也没有说,坏了就买一个新的。
他和君罔极一起, 想办法将断了的簪子融合在一起。
温泅雪挑选各种可用的材料,君罔极动手炼制。
耗费了许久, 试了很多办法, 直到太阳落山, 终于修好了。
断了的地方, 用特殊的材料溶剂粘合炼制, 像是玉簪上浮雕了一枝缠枝的白色蔷薇。
温泅雪看着君罔极,笑了一下:“好像比原来的更好看一些, 原来的是别人做的, 现在这支是你做的, 帮我戴上吧。”
君罔极沉默, 仔细地将簪子插入温泅雪半挽的发髻中。
他看着温泅雪,没有说话,安静没有表情。
“为什么簪子修好了,也还是不开心?”
他们坐在木地板上,靠着软塌。
温泅雪望着垂眸的君罔极。
君罔极像一只安静规矩的大猫,自闭,但是诚实,低声淡淡:“因为,没打赢。”
温泅雪抬手,轻轻摸着他的脸:“可是,他也没有打赢啊。你并没有输。”
君罔极抬眼,静静看着温泅雪,眼底淡漠又沉寂:“他可以打不赢,我不可以。”
对人修而言,输赢都无所谓,但在魔界,对遗族而言,没有赢就是输,输就意味着死。
因为他没有赢,温泅雪陷入了危险。
簪子断了。
君罔极抬手,轻轻握着温泅雪抚摸他脸的手,第一次缓缓拉开,然后,放回温泅雪的膝上,松开,收回他自己的手。
让饲养者陷入了危险的猛兽,没有资格得到温柔的抚摸。
那是强者和胜者才匹配的奖励。
君罔极重新垂眸,寂静,像变回了一块毫无生气的礁石。
像是,自我惩罚。
温泅雪静静望着他。
对君罔极而言,好像他强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他不能是最强的,就不配得到其他人生来就享有的寻常的一切。
就像,他只有成为最强的那个,才配得到温情对待,才配……被爱。
温泅雪跪坐的姿势,面对面看着他。
抬手落在君罔极的头上,一下一下,轻轻抚摸,摸一只陷入忧郁的猛兽。
眼神温和又清浅:“我也没有打赢,应该跟你一起受惩罚吗?”
君罔极淡淡:“不用。你有我。”
温泅雪有他就够了,所以,他更不能容忍自己没有赢。
君罔极:“在魔界,不能让主人赢的遗族,没有价值。”
在魔界的斗兽场,失败者是要被杀死,被抛弃的。
温泅雪望着他垂眸安静,没有表情的脸:“那主人可以要一点安慰吗?”
君罔极眉睫不抬,不语,不动。
他不懂,应该怎样给他以安慰。
温泅雪慢慢靠近,在那张礁石一样漠然的脸上,亲了一下。
君罔极眉睫动了一下,没有抬眼,纹丝不动。
孤僻又寂静。
是一朵自闭的猫猫花。
温泅雪于是,缓缓靠近,又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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