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会讲一些虽然听不懂,但是之后有些瞬间会忽然意会的玄之又玄的东西。
不练刀的时候,遇到瓶颈滞涩的时候,君罔极就来图书馆。
主要是看一些关于咒术的书。
因为他不擅长咒术,但所有关于提升力量的知识,他都感兴趣。
喜欢在图书馆左上角最深处的角落。
这里朝北阴冷,几乎没有人来,对喜欢安静的猫猫花而言的确是个适合隐藏起来暗中观察的地方。
但,未免有些狭小压抑。
温泅雪好奇地伸手,抚过窗棂白色的窗纱,看到窗外的一瞬,微微一顿。
猫猫花虽然喜欢躲起来,但也很警觉,喜欢四通八达的地方,仿佛随时就会陷入一场生死之战。
这个位置并不符合他的喜好。
但是,这个窗户可以看到药堂二楼的廊桥。
温泅雪记得,他们每天中午会穿过廊桥去食堂吃饭。
他转身,靠在窗户上,对君罔极伸出手。
在君罔极靠近的时候,双手揽着他的脖子,让他低头俯身靠近自己。
温泅雪望着他的眼睛,眸光微动,纯真清澈而好奇:“知道,道侣是什么意思吗?我说,你是我的道侣,你为什么没有反应?”
君罔极瞳眸是浅灰色的,许是因为畏光,那双眼睛很少全然睁开,垂敛成狭长的形状,一片寂静。
眼底的淡漠也是浅的,像灰色遥远的月光,淡漠又清锐:“你已经说了,你说,没有别人,就只有你跟我。”
温泅雪右手,轻轻触摸他抿得冷淡的薄唇:“嗯,是已经说过了。”
是,他送他簪子的那一天,说的。
君罔极垂眸,眉睫阴翳下的眸光,不动。
低声:“在魔界,一只魔狼和另一只魔狼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人、所有妖兽都知道,他们是一对,永远在一起。道侣,就是最亲密的两个人,永远在一起。”
温泅雪说,只有他们两个,没有别人。
他们永远在一起。
是,道侣。
温泅雪抿唇眼眸微弯笑了,乌黑眼波盛着清浅暖意,望着他。
君罔极那张俊美阴郁又锐利的脸,像月光引动潮汐冲击礁石,礁石永远如是。
他凑近,在那双礁石一样始终淡漠锐利的眼眸上,亲了一下,亲在薄薄的眼睑上。
“答错了,道侣是,喜欢你,看到你就觉得很甜,像吃过糖果一样,忍不住想要亲你,想要抱着你和被你抱着。不需要任何人认可相配,不需要除你、除我之外的人允诺资格,不需要打赢任何人,不必比任何人强,不是任何奖励和给予,就只是……喜欢。明白吗?”
君罔极低头,睫毛垂敛,轻轻地抱着他。
让温泅雪枕在他的颈窝。
“没关系,可以慢慢学,我会教你,我们有很多时间……”
春日的朝光在室外,漫射在玉石铺就的地板上。
照在湿漉漉的被风吹动的树叶上,照在雕栏玉砌、碧瓦琉檐,照在水面上……
浮光生辉。
世界像是一场盛大明媚的梦,所以人们将浮梦州的主城东都称作梦京。
于沐浴在光辉之中的梦京而言,这方小小的,阴冷的,光照不到的角落,就好像是剔透的琉璃里一点瑕疵阴翳。
对君罔极而言,却是世界上最珍贵明媚的地方。
是他的全世界。
…
……
倾斜旋转的画面,将那一角阴翳,连同光辉灿然的世界,缓缓搅碎进水镜漩涡之中。
连同水镜一起,消失在水镜主人的掌心。
水镜的主人,俊美面容,冷若冰川,眉眼凌厉阴鸷,似寒鸦覆霜。
“喜欢?”
他说,道侣是,看到就忍不住想要亲,想要拥抱……
他亲吻那个人很多下。
可是,他何曾这样对过自己?
“撒谎!”
“如果你对他才是爱,那对我又是什么?我于你是什么?”
……
……
“小心。”
药堂最忙碌的时候是炮制药材的时候。
来来往往,要晒,要晾,要磋磨,要炒,要赶在炉中火候合适时候加入进去。
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的时候,便时有冒失冲撞发生。
温泅雪端着一盅药,正走在路上,那个同门便举着炮制好的药材从另一个方向冲出来,更可怕的是,右侧也正有一个矮小的同门端着一盆东西,正在他视野盲区。
瞬间那个冒失的家伙就被绊倒。
药材连同手中的托盘一起飞出,向着温泅雪抛洒来。
却见下一瞬,托盘空中打个旋,将所有东西接住,转了一圈又回到冒失鬼手中,一个不少。
两个本该摔作一团的人也站稳了。
冒失鬼愣了一下,看着手中完好无损的托盘。
其他人松一口气,又忍不住白他一眼。
“这么忙的时候居然还有心思哗众取宠炫技?”
好在事故并未发生,众人手中的药材也没有被污染。
冒失鬼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又百口莫辩,只得道歉几声,赶紧去他的炉子旁。
温泅雪神情平静,脚下未停,继续往前走。
今天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好几次。
掉下来的瓦片中途漂移,落地碎成粉。
差点撞到的人总是差之毫厘有惊无险。
有人碰到他之前,总会被其他人绊住。
连忽然被风吹来的花瓣都在食盒旁忽然停驻的时候,温泅雪侧身看向身旁的空气。
——有人跟着他。
温泅雪只看了一眼,回过去,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安静用餐。
…
温泅雪回眸的时候,凌诀天就在他旁边。
相隔不到一寸,那双乌黑的眼眸却映不出他一丝身影。
凌诀天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坐在温泅雪对面,依旧隐去身形,静静地看着他吃饭。
前世,他们聚少离多,他没有机会这样陪着温泅雪,哪怕是完整地吃一次饭。
发现,温泅雪主食吃得很少,喜欢米饭。
喜欢吃简单煮过的豆腐,白水鸡蛋。
喜欢所有绿叶蔬菜,和水果。
原来他真的不喜欢吃青笋。
可是,前世屈指可数的一起吃饭的时候,桌上每次都会有炒青笋的。
凌诀天现在明白是为什么了,因为温泅雪以为他喜欢吃,所以才做的。
他一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温泅雪。
今日阴,没有阳光。
起风了。
枝上的花尚未完全盛放,就开始坠落一地。
粉的、白的、红的,不知道是什么花,纷落如雨。
很多人撑着伞。
温泅雪没有。
凌诀天站在他旁边,用灵力幻化成一把透明的伞,为他撑着。
温泅雪站在路边,抬头望去,伸手想要接住一片。
前世身体不好,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天气和落雨一样的花。
那些花瓣不知道为什么,从不往他这里飘。
凌诀天操纵着花瓣,飞向温泅雪手中。
温泅雪却已经放下手,继续往前走了。
凌诀天站在原地没有动,手中灵力凝聚的伞消失不见。
“做了可笑的事情。”
第一次想为那个人做些什么,却笨拙得搞砸了。
适得其反,事与愿违。
“总是弄错你喜欢什么。”
他走在人群里,隔着一定的距离,并肩同向而行,侧首望着人群里的温泅雪。
药堂弟子的服饰,是统一的白色的中衣,浅碧色的窄袖长衫。
所有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温泅雪也是,一眼望去,他却跟所有人泾渭分明。
所有人都是新叶树色,唯有他是是雨水坠落湖面,涟漪绽开的水色芙蓉。
幽静,内敛。
除了在水镜里,和君罔极在一起的时候,那张脸从未笑过,从未有过其他表情。
和前世一样。
好像,除了与君罔极有关的部分,一切都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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