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的停顿后,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响彻整个射场。我敏锐地听到了高毅破了音的尖嗓。
“三殿下不但才思敏捷,竟还是个武学奇才!”
“三殿下真乃武学奇才!”
“藏龙卧虎!藏龙卧虎!”
……
一片雷鸣般的喧哗中,高兴敛了笑意,恭敬地冲我行礼:“三殿下果真天纵奇才,下官自愧不如,下官甘愿认输。”
我说:“我厉害吗?”
这句话似乎把他问傻了,他愣了一下后忙道:“自然厉害。”
我说:“不是我厉害,是我的太傅教得好,我的太傅比我厉害一百倍,一千倍,知道吗?”
高兴又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敢问殿下的射术师从何人?”
我昂起头:“师从闲王妃。”
不再理会他惊愕的目光,我负着手走下了射场,终于觉得心中的气顺了一些。
欢呼还在继续,我看到太子略微难看的脸色,和皇后讳莫如深的笑,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太子不会因为我拿了魁首而不开心,他的肚量不至于这么小。他的郁愤来源于百官不停息的欢呼。
以及那句藏龙卧虎。
皇后在高深莫测地笑。
我心里一阵烦乱。
可我很清楚,再来一次,我依然会选择这么做。
哪怕是意气之争呢。
他是我的底线。
不容任何人试探的底线。
我拿起那把黑透色的冰冷弓箭,把一切都扔在身后。
回府后,我站在卧房的窗前,看着已经亭亭如盖的平安树。
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了。
我闷声说:“今天还没抱抱。”
熟悉的气息接近,一双手臂从后面伸过来,环在了我的腰间。肩头微沉,温软的呼吸喷洒在我颈侧。
我微微偏头,嘴唇便擦过他的侧脸。我说:“也没亲亲。”
季明尘轻轻吻我,笑了:“吃了雪花酥?这么甜。”
我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委委屈屈地说:“我搞砸了。”
他一把抱起我坐在他的腿上,双臂紧紧搂住我的后腰,含笑着问:“做什么搞砸了?”
我垂着头不说话。
他伸手摸了摸桌子上那把透黑的弓箭:“阿翊这么厉害,赢了这把弓箭回来,为什么说搞砸了?”
“我……”
我急急地想把其中机锋说给他听,可撞入他的眼睛,我骤然失语。
那双眼睛如大海一般平静包容,我便知道,我什么也不用说,他什么都明白。
他明白我的一切。
“不难过了,嗯?”他为我理着额边的乱发,低声哄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无精打采地说:“可你和楚彦都提醒过我了。”
他说:“阿翊这么乖,这么懂事,一定有人招惹你了,你才忍不住的,对不对?那你便没有错。”
我吸了吸鼻子:“可是他居然说你……”
他轻笑出声:“好啦。”
他温柔地吻我,我僵硬的脊背渐渐放松,软倒在他怀里,洒了几滴眼泪,心里终于舒服多了。
“先前是我错了,不应该那样提醒你。”他说,“没有什么不应该做的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刻意忍着。也不用觉得对不起谁。”
我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他,小声地问:“那我闯祸了怎么办。”
季明尘很认真地看着我:“成亲那天我便说过,我永远会接住你,无论在哪里。”
他洒然一笑,漫不经心地捏了捏我腰间的镶穗,笑得意气风发,说不出的恣意:“再说了,这天底下,哪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大不了远走高飞,大不了天涯海角。你说,是不是?”
我眼泪一亮,思绪骤然开阔。
甚至有些希望能搞砸,让他带我去浪迹天涯。他给我烤兔子,我给他剥红薯。
他又说:“这段日子有些忙,没有保护好你,是我不对。从明日起,我便跟着你去任何地方。”
这段时间飞鸽传信频繁,他手下的暗卫也时常面色凝重地出现,他昨晚更是半夜才回府。我想念他得紧,却又怕误了他的事,只能憋在心里。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激动得抱紧了他,不住地蹭着他的脖子,开心到失言,嘿嘿地傻乐。
用过晚膳,我趴在床上偷偷翻看连环画。
我虽是个傻子,却也是个诚恳好学的傻子。这本连环画的内容,我已经学到了第八页,每幅图的内容都亲身实践过了。
可今天这张……我皱眉看了良久,也没看懂这画的是什么,可是这姿势……似乎能很舒服!
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该到这一张了?”
“嗯。”我仍在皱着眉研究,尝试着去理解,“这个,好像要用到腰带,要两条。”
季明尘凑过来看了看画,突然脸红了:“不行。”
“为什么不……”
话没说完,我骤然反应过来,迅速把连环画藏到枕头下面,羞得脸发烫:“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无奈地一摊手:“成亲那日我就看见了。”
啊……?
我还自以为藏得很好呢……
他又说:“哪个小傻子会把这东西放枕头下面?放枕头下面那叫藏吗?”
我郁闷地盯着他。
我不就是想偷偷学一学,让他夸我技术进步了嘛。哪知他早就知道我在偷偷看画儿了。
他咳了一声,指了指我掩在被子里的连环画,又说了一遍:“这张,不行。”
他越说不行,我越好奇。
之前在灵山,每次碰他大腿,他也都说不行。可结果却是那样的美妙。
我盯着他,试图分辨出他的表情是不是“欲拒还迎”。
他竟然又脸红了,掩饰般地摸了摸鼻子,再次强调:“真的不行。”
绝对有鬼。
我灵机一动,委屈地垂下了头,声音可怜兮兮:“那……那就算了吧……反正我已经够难过的了,也不差这一点,没事的。”
“……”
他似乎很轻地叹息了一声,走过来揉了揉我的头,表情活像是要去闯刀山走火海,从牙缝里憋出来一句:“那你去找腰带吧。”
……
……
沐浴完后,我躺在季明尘的腿上,他帮我擦头发。
我说:“下次还来。”
他的脸和唇仍泛着红,给我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第四次说:“不行。”
他又强调:“就这一次。”
我说:“那好吧。”
心里却在悄悄得意,下回再委委屈屈撒个娇,他又会答应。
哪知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挑眉说道:“阿翊,同样的方法只能用一次的。”
我咬着唇偷偷地笑,心里不以为然。他可是最心软的人,我最了解他了。
我兴奋得睡不着,换上干净的衣服,又裹上厚披风,起身去了外室,让下人把秋观异叫过来。
把今天射场上的事一一讲给他听后,我问:“你说说看,许清泽为什么会来激将我?他是太子的人,这么做了,对太子有什么好处?”
秋观异放下茶盏,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他说:“王爷,其实很多事情,都没有那么复杂。”
“只需问一句,得利者谁?”
我握着茶盏的手僵在空中,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醍醐灌顶,一瞬间灵台清明。
我于射场上大展身手,掩了太子的光辉,我和太子是困兽搏斗的两方。
谁乐意于见到我与太子争斗?
自然是一直高坐主位的皇后娘娘。
原来如此。
原来许清泽一直都是皇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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