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繁冗,贵族婚礼尤其如此,段临舟是过来人,倒也耐得住性子。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段临舟是个喜欢热闹的,年少时尤其如此,最不耐寂寞,他爱去最热闹的酒楼,呼朋唤友,上至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段临舟和人结交不拘身份,只看眼缘,身边总是众星捧月的,说不尽的风流意气。
后来年岁渐长,加之生死难关,段临舟性子慢慢沉静了下来。
不知谁高声喊了一声“新人来了”,有人离了席,要去看热闹。段临舟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他个子高,在一众天乾中庸里也显得出挑。
徐英已经下了马,穆裴轩等人就在一旁陪着,看着徐英走向方垣的车舆。周遭一片喜庆的笑闹声,徐英紧张坏了,又按捺不住地傻笑,当他牵住方垣修长白皙的手时,嘴都咧到了耳后根。
穆裴轩若有所觉,偏过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宾客中的段临舟,二人目光相对,段临舟朝他笑了笑,穆裴轩不自觉地也笑了一下,心里柔软,几乎就要忍不住走向段临舟,好在噼里啪啦响起的鞭炮声让穆裴轩回过了神。
直到新人拜堂,穆裴轩才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段临舟的身旁,他牵住了段临舟的手,低声说:“累不累?”
段临舟笑了,道:“不累。”
穆裴轩搓了搓他的指头,说:“手指好凉,”说完,又碰了下他的手炉,见还已经凉了许多,直接招过了一个下人,吩咐他将手炉里的炭换了。
段临舟看着穆裴轩地照顾自己,忍不住挠了挠他宽厚的掌心,穆裴轩说:“怎么了?”
段临舟笑着没说话,二人声音压得低,都是贴近了说的,段临舟说:“徐英和方垣真般配。”
那厢司仪高喝了声“一拜天地”,穆裴轩看着执着红绸相对拜天地的二人,说:“你我也很般配。”
段临舟瞧了他一眼,穆裴轩神色笃定又认真,不由玩笑道:“当初你和我拜堂时脸可臭得很。”
穆裴轩低下眼睛,望着段临舟唇角的笑意,虽然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可心中还是一酸,他的不情愿,都成了段临舟的笑话。
那些日子,不知多少人明里暗里地笑话他吧。
穆裴轩紧紧握着段临舟的手,攥住了,凑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段临舟微微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四周看了下,所幸场上宾客都在看着拜堂的新人。
段临舟小声道:“当心让人看着。”
穆裴轩波澜不惊地说:“看着又如何?”
如果这不是徐英的婚礼,他就不是只是亲段临舟的手指,还想亲他涂了口脂的嘴唇。
段临舟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说:“这是徐英的婚礼。”
穆裴轩点了点头,握着段临舟的手却没有松开。
拜过堂就是喜宴了,整个徐府都已经挂满了红灯笼,灯火通明。
徐英性子爽朗,卫所里交好的朋友就不少,他心里高兴,有人来敬酒带着一连串祝贺的好话哄得他喜笑颜开,转头就将他娘叮嘱过的点到即止抛在了脑后,实诚地将一杯一杯酒灌入肚,颧骨都泛起了一片红。
穆裴轩看不过眼,压低声音提醒他:“徐英,你少喝些。”
徐英正在兴头上,见了穆裴轩,高兴地就要拉他一起喝,嘟嘟囔囔地说:“好兄弟,咱俩必须喝一杯,我今日能娶着垣哥儿,多亏你这么多年一直提点我!”
穆裴轩见他话还说得利索,心知徐府下人给他的就是兑了水的,便将那杯酒一饮而尽,道:“你我之间不说这些话。”
“恭喜,”穆裴轩说,“祝你和方垣百年好合,”他想了想,添了一句听来的喜庆话,“早生贵子。”
徐英嘿嘿嘿地笑了,一仰头,酒喝了个干净,“承兄弟吉言,”说罢,他又看段临舟,段临舟举杯笑道,“祝福你和垣哥儿。”
徐英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应道:“嗳!”
“段老板,你和小郡王也一定会白头到老,”徐英笑嘻嘻地说,“早生贵子!”
段临舟看了穆裴轩一眼,就见穆裴轩正看着他,灯下青年眼眸专注深沉,他笑道:“沾沾你们的喜气。”
酒喝上头,徐英喝了一圈,末了,当真有些醉了,和穆裴轩说:“阿轩,黎越不在。”
他说这话时眼眶通红,泛着水光,穆裴轩心中也是一痛,他低声道:“黎越若是知道,也一定为你高兴。”
徐英说:“我知道,”他伸手在穆裴轩坐的那桌点了点,小声说,“我给黎越留了一个座。”
“本来该有他的……”
他执意要给黎越留出一个位子,这本是喜事,徐家二老本有迟疑,可徐英说,没有黎越,他早就交待在战场了。
徐英并不是一个固执的人,这些年,他只在两件事上坚持,一件是娶方垣,一件,便是要在他的婚宴上为黎越留出一个上座。
徐家二老闻言沉默了许久,就由了他去。
二人都静了静,穆裴轩说:“来。”
徐英不明所以,就见穆裴轩提起了一壶酒,二人借着席上都在热闹的吃喝,转了出去。外头银月皎皎,星子挂了满天,隐约可见明日会是个好天气。
穆裴轩说:“敬黎越一杯。”
徐英反应过来,重重地点了点头,二人就着满庭月色,依稀可闻的喜乐欢笑,无声无息地敬了已经远去的人一杯酒。
酒倾在地上,琼浆醇香,灯笼摇晃,酒液迤逦开一道湿迹,仿佛是故人遥贺。
二人不过在外头小站了片刻,便有人寻了出来,穆裴轩拍了拍徐英的肩膀,徐英胡乱地揉了揉脸颊,就如常笑嘻嘻地凑了过去。
一场喜宴下来,饶是穆裴轩多有克制,还是喝了不少,沾了满身酒气。
二人是坐马车回去的。穆裴轩喝了酒乖得很,又安静,只是抱着段临舟不撒手,将下颌埋在他肩膀,颈窝。
段临舟身体不好,身边又有个穆裴轩盯着,自也没什么人敢灌他酒,他轻轻抚着穆裴轩的后背,道:“我出来时让流光吩咐厨房备好了醒酒汤,回去喝了就好能受些,再忍忍。”
穆裴轩说:“段临舟。”
段临舟:“嗯?”
“今天徐英成亲,”穆裴轩道,“我很高兴。”
段临舟失笑,说:“我知道。”
“可惜……”话到嘴边,穆裴轩没有再说下去,不过徒增惆怅的话,没必要再说。风揭起车窗的帘子,一簇簇烟火在天上炸开,穆裴轩突然提高了几分声音,“停车。”
车夫急忙拉住了车架,叫道:“郡王?”
穆裴轩拉着段临舟的手下了车,马车停在桥上,桥下是潺潺流水,万家灯火里,不知谁家在燃放烟火,流星似的蹿上了漆黑的夜幕,分外绚烂。
段临舟喃喃道:“好漂亮的烟火。”
穆裴轩轻轻嗯了声,二人就站在桥边,望着苍穹的烟火,落了又起,缤纷夺目。
穆裴轩看着那烟火,转头又看段临舟,天色暗,衬得他肤色更白,穆裴轩忍不住低头吻了一下,段临舟微怔,转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穆裴轩已经啄了下他的他的嘴唇,说:“段临舟,我爱你。”
他一只手握着段临舟的肩膀,一只手轻轻拂开他的发丝,低低地叫了声段临舟,又俯身吻了下去。这不再是蜻蜓点水的吻,而是唇贴着唇,舌尖勾着舌尖,酒香在唇齿间弥漫,熏人欲醉。
段临舟被他痴缠地亲吻吻得手指酥软,几乎握不住手中的手炉,他低低喘息,又舍不得打断,二人就在桥边吻了许久,直到回去时,嘴唇依旧是发烫的。
回了府,下人奉上醒酒汤,又备了热水供二人沐浴。不知是因为那场热闹至极的婚礼,还是因为烟火下胜过良辰美景的亲吻,二人就这么挤在一个浴桶里。
他们是有一道沐浴的,尤其是段临舟发病时,他的身体都是穆裴轩擦的。
热水氤氲,白蒙蒙又潮湿的黏着赤裸的皮肉,穆裴轩饮了酒,脸颊比以往更红,段临舟替他擦了擦脸颊,问他,“舒服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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