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临舟的姿态太亲近,穆裴轩怔了怔,旋即轻轻地笑了一声。
穆裴轩是喜欢段临舟的。
他有时想,要是段临舟是个坤泽便好了。元宵那夜段临舟吐血昏迷的模样真将穆裴轩吓着了,即便是人醒了过来,可他心中仍不安定,好像下一瞬,段临舟又会面色惨白,吐息孱弱地躺在他怀中。
偏偏段临舟对他若即若离的,穆裴轩更是焦躁不安,不知怎的,他突然发现,段临舟好像从未对他表明过心意。这话问来实在太过儿女情长,穆裴轩问不出口,可细想二人这些日子,他想,段临舟是喜欢他的吧。
若为了段家,他已经嫁进了安南侯府,成了他的郡王妃,段临舟没有必要再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段临舟喜欢他,穆裴轩如是想着,心中实在很欢喜,不,是非常欢喜。
62
柳三九确实是有些手段的。
他领了段临舟的令,第二天就去了府衙的牢里。牢中关了三人,都是当日元宵夜刺杀时受伤昏迷的鬼面人。府衙特意请了大夫吊住了他们的命,可到底负伤,这几人又都是死士,得留着命,又要问出东西,刑讯自是不易。
柳三九和大夫询问了几句,又着人备了吊命的药,就让牢中的狱吏都下去。狱吏下意识地看向周行。周行是安南侯府的人,柳三九是白身,是周行将柳三九带来的。
周行看了柳三九一眼,坤泽身量不高,瘦瘦弱弱的,若非他腰间别着的弯刀,和寻常坤泽也无不同。周行是穆裴轩的心腹,来前穆裴轩就曾吩咐过,一切都听柳三九的。
周行摆了摆手,说:“都下去吧。”他看着柳三九,笑道,“柳兄弟,我给你打个下手吧。”
柳三九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上下打量着周行,道:“你想留就留吧。”
此后三天,柳三九除却梳洗,没有出过府衙一步。
三日后,柳三九才迈出了地牢,周行脚步虚浮,脸色苍白地跟在身后。二人离了三步远,身上都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这三日的审讯,饶是周行是个天乾,也险些禁受不住。他是亲眼看着柳三九如何撬开这几个鬼面人的嘴的,只消一想,他头皮就发麻,实在没想到一个坤泽,能狠辣至此。
柳三九许久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了,虽然有些疲惫,可心情却意外的舒畅,他扫了眼周行,突然说:“周大人熬过鹰吗?”
柳三九不等周行回答,自言自语道:“五年前有人送了我们东家一只海东青,我不眠不休,熬了五六日,将那鹰驯得乖巧听话,”他看着周行,咧了咧嘴,唇红齿白,却无端让周行嗅出了几分危险,柳三九说,“骨头硬,就一根一根敲断他的骨头,嘴巴硬,就拔了他的牙齿,一块一块片了他的皮肉,总能让他开口。”
“有的人,人心比畜生黑,骨气可远远比不上猛禽牲畜。”
柳三九随手将那叠墨迹已干的宣纸递给周行,说:“去复命吧。”
周行道:“柳兄弟不一起去吗?”
柳三九不咸不淡道:“不必了。”
周行也不勉强,笑道:“那柳兄弟先回去歇歇,此番辛苦柳兄弟了。”
柳三九没言语,转身就走了。
不多时,那几张口供就送到了穆裴轩的面前。
那几个鬼面人身份不高,只是死士,所知不多,可仅挖出的几份口供正好表露了丰州民变确实有阿勒尔部族有关。其中更让穆裴轩在意的,口供中出现的“九莲教”三字。
九莲教是近年来出现在丰州,陇州等贫瘠州县的,供奉的是一尊圣主像,教中信徒尊之为九莲圣主,信之可得永生。没人知道这一异教是何时出现的,信奉的百姓却越来越多,这几个死士当中有一人就是九莲教教徒。
穆裴轩说死生不论,柳三九没留手,得到那几张口供时,这几个鬼面人已经瞳孔涣散,满身血淋淋的。那人回光返照,疯疯癫癫地说,等着吧,圣主定会率领我等荡尽世间混浊污秽,尔等大梁鹰犬,必定不得好死。
说罢,匍匐在地上口呼了几声圣主,满面虔诚,就睁大着眼睛死了。
穆裴轩眉心紧皱,他也曾听说过九莲教,那是去年的事情了。去岁瑞州水患,清河水涨淹了大半个瑞州,治下乡县受灾也颇为严重。
穆裴轩和徐英领了一支卫队去救治水灾时,就见十余人在拜一尊佛像,他看了几眼,问,他们这是拜的什么佛?
徐英打马前去问了问,那些百姓战战兢兢地道是九莲圣主。
徐英登时就笑了,说,九莲圣主是哪门子佛?
他态度太轻佻,惹得那几个百姓不满,又不敢发作,当中一个年长些的,说,几位大人有所不知,圣主恩泽世人,可不敢如此冒犯。
徐英摸了摸鼻子,后来还和他说,我看就是不知道打哪儿出来的骗子,专哄这些无知百姓的。
穆裴轩也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若是丰州民变是由这所谓的九莲教在暗中挑唆的——穆裴轩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了起来,对周行道,“备马,去府衙。”
穆裴轩曾经听说过前朝就有异教兴兵造反,他们潜藏在百姓身后,蛊惑百姓为他们所用,让人防不胜防。
如此看来,瑞州只怕也有九莲教众了。
第30章
63
这一战打的比穆裴之所想的艰难。
穆裴之率领人马一路疾行,出了瑞州,直赴万州的合阳而去。
一路畅通无阻,他们到时,合阳城的守备军正和叛军交战,穆裴之一来,解决了合阳之困。首战告捷,合阳上下军心大振。
穆裴之率领的戍边军素有威名,周庭又是老将,万州知州汪齐芳激动得老泪纵横。他是个文官,不善兵事,若非早就得知梁都明令穆裴之率领戍边军来平叛,只怕要和丰州知州一般先逃了。
穆裴之来的当晚,汪齐芳大摆宴席,接待了穆裴之和周庭,对梁都来的特使赵谦侯犹为亲近。
席上管弦丝竹齐奏,一派歌舞升平,汪齐芳捧着酒盅先遥谢了远在梁都的天子,又来敬穆裴之等人,穆裴之言笑晏晏的,饮了酒,席间宾主尽欢。
周庭提起反贼,汪齐芳痛骂刘子异狼子野心,目中无君无臣,造反的贱民胆大包天,不知所谓。穆裴之和周庭对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翌日,穆裴之见了万州通判李显,详细地问起了城外的反贼。
李显年过天命之年,脸上有几分苦相,显然为这些反贼所苦。他说这群反贼自称圣安军,臂缠粗麻,为首的正是丰州刘子异。刘子异占了丰州,陇州,良州三地,三州成三面夹击之势直逼万州。他们每攻下一地,就屠戮当地为百姓不满的官员示众,又开仓放粮,赈济贫民,深得民心,更有甚者,百姓闻圣安军自发打开城门,也不知从何处开始渐渐有民谣传唱,道是大梁气数尽,萧氏将亡,天下昌于西。
丰州就在大梁西境。
周庭骂道:“妖言惑众!”
李显苦笑道:“可百姓偏偏信了,合阳城中都有乞丐传唱,若非着人抓了几个示众,只怕情况更是严重。也不知这群贱民哪里来的手段,不过短短几日,就搅弄得人心惶惶。”
李显走后,穆裴之对周庭道:“来之前阿轩曾提醒过我,道是丰州民变有古怪,看来果然如此。”
周庭道:“侯爷不必担心,叛贼所施不过小计,这群叛贼纵有数万人马,可大多都是寻常百姓,如何能和卫所中的精锐抗衡?”
穆裴之微微一笑,道:“有指挥使这话,本侯便放心了。”
他说:“此战不宜拖延,明日便召集诸将,尽快平定叛乱,以安民心。”
周庭沉声道:“是,侯爷。”
此后数日,穆裴之和叛贼交了数战。
叛贼人数不少,可诚如周庭所言,将将握刀持戟的百姓如何能和日日训练的卫所精锐相抗衡,自是吃了败仗,步步败退,合阳城周遭数地的城池都被收复。
刘子异遣来攻打合阳城的将领叫曹征,此人三十来岁,身材高大,曾是个猎户,识文断字,后来跟着刘子异造反,就成了他手下的先锋官。曹征狡猾,知道不是穆裴之的对手,就带着手下的将士一退再退,躲入了苍莽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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