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岂止是比不得,梁都是大梁数百年的皇都,便是往前数,那也是三朝皇城。玉安再繁华,还能越了梁都去?梁都的皇亲勋贵跟着一道迁来玉安的不少,霎时间,玉安都似变得拥挤了。段临舟早在他创立闻风院往玉安安插人时,曾置下几处店铺屋舍,本是无意之举,如今都翻了几番。
当中还有一处地段极好的,可惜被南迁来的一个侯爷瞧上了,为不引人注目,只好舍了出去。
段临舟朝着行宫的方向拱手道:“替我家郡王多谢圣上关怀。”
关大人松了口气,道:“那便不叨扰诸位了,若还有事,只管着人寻我便是。”
段临舟对一旁的章潮道:“章潮,送送关大人。”
流光将礼部的人引了出去,院子里便只有自己人了,周自瑾打量着周遭,说:“这宅子也忒简陋了些。”
牧柯说:“玉安不是梁都,这儿离行宫不远,皇上如今还能在这儿给咱们郡王弄出一座三进的宅子已经算是不错了。”
周自瑾想了想,笑道:“也是,”他道,“还让人修葺过呢,这株梅花还是新栽的。”
“郡王妃——”周自瑾话刚出口,对上段临舟的目光就闭上了嘴,改了口,“周先生,”他揉了揉鼻尖,讪笑道:“一时间改不过来。”
“在外头得记着,”段临舟说,自遇上萧元鹤一行人,穆裴轩对外只说段临舟是他的幕僚,并未直言郡王妃身份。段临舟知道他这是为了掩人耳目,穆裴轩如今来了玉安,便已经卷入玉安这滩浑水里,段临舟是他的软肋,若为有心人知道,未必不会对他下手。
穆裴轩不愿冒这样的风险。
段临舟说:“自瑾,你带人去将整个宅子查一遍。”
“付统领,你且先去安顿一道进京的军士。”
周自瑾和付岳都应了声,牧柯道:“我得回趟家,就先告辞了。”
段临舟点了头,笑道:“改日再拜访牧院正。”
牧柯摆摆手,便走了,段临舟也松了一口气,流光说:“公子,累了一路,您也歇歇吧。”
段临舟:“嗯。”
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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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南迁之后,皇帝就住进了玉安的行宫里,那座行宫还是前朝修建的,后来大梁有几位皇帝爱南巡又重新修葺过,可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细细数来,行宫已经有数十年没有人住过了。
穆裴轩走在行宫的石阶上,脑海中浮现自踏入玉安以来所见的种种。行宫如今就是另一个皇城,戍卫行宫的是禁军和锦衣卫,穆裴轩跟着秦穹入宫也经了几道监搜,足见行宫戒备之森严。
穆裴轩若有所思,他又想起那位小皇帝来,小皇帝叫萧珣,年幼的丰启帝而今不过十岁,却已经是登上帝位的第三年了。穆裴轩虽不喜欢大梁皇室,兴许是萧珣年幼,穆裴轩对萧珣,却没有什么喜恶。穆氏一族世代都是纯臣,忠臣,戍卫南境两百余载,从未有片刻懈怠。穆裴轩生得迟,自他知事起,梁都就已经对边军多有猜疑,设立的卫所更是有意分割二十万边军,更对侯府多加掣肘,但有战事,梁都还要遣使臣行监军之责。
穆裴轩不喜欢,更不甘心。
穆家世代忠心,凭什么梁都因着一个谋反的云家就如此猜忌他们?最后更累得他父亲身死。即便他知道天心莫测,却依旧不甘心,或许就是因着这,他爹和大哥都对他颇为担忧。
穆裴轩对梁都有恨,对皇室有怨。可怨也好,恨也罢,穆裴轩都做不来将这怨恨施加于一个稚子身上。
穆裴轩想着,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位小太子了,几乎记不清他的模样了,可当穆裴轩跪在殿下,那位小皇帝自龙椅下来,亲自将他扶起时,对上对方那张脸,穆裴轩还是愣了一下。无他,面前的孩子面容苍白,瘦弱得不似金尊玉贵的九五之尊,单薄的身躯裹在明黄的龙袍里,好似要被压折了似的。
“轩哥哥,快起来,”萧珣抓着他的手臂,二人四目相对,小孩儿露出一个笑来。穆裴轩垂下眼睛,道:“谢圣上。”
“招喜,赐座 ,”萧珣说。
陪侍在一旁的是个白面宦官,三十来岁,得了旨意应下声,便去搬了一张椅子给穆裴轩。萧珣说:“轩哥哥,坐吧,”他说,“坐着陪朕说说话。”
穆裴轩道:“是。”
萧珣和穆裴轩原是没什么交情的,当年穆裴轩入京为质,顶着一副被宠坏的纨绔子弟做派,除却身手了得,性子鲁莽冲动,在梁都里没少生是非。可他分寸拿涅得好,斗鸡打架都是寻常事,便也是夜里套人麻袋也不把人打死,皇帝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本就是为了探个底,拿捏安南侯府。
那时萧珣还是太子,年纪小,住在东宫,和穆裴轩只在宫宴里打过几回照面。
有一回皇帝摆驾皇家围场,点了穆裴轩随行,萧珣也在其列,不知怎的,狮兽园驯养的猛虎突然发狂跑了出来,险些扑住萧珣。穆裴轩当时在场,危急时刻救下了萧珣。太子在围场险些丧于虎口,皇帝震怒,着三司并锦衣卫彻查还让穆裴轩督管此案,穆裴轩自是不能出头的,他冷眼看着梁都里的那团乌糟事,越发心灰意冷。
后来顶包的是狮兽园饲养老虎的小吏,只不过小吏畏罪自杀,此案审查无果,反而牵连出了许多人。即便是皇帝,也只能不了了之。
此案虽无结果,穆裴轩却因救太子之功,封了郡王,小太子对穆裴轩也亲近了几分,私下里叫他一声轩哥哥。
萧珣一口一个轩哥哥,穆裴轩道:“皇上,您如今已是九五之尊,臣当不得您如此称呼。”
萧珣愣了愣,低声说:“轩哥哥,连你也要和朕生疏了吗?”
“自父皇驾崩之后,母后薨了,太傅被贬谪了,”萧珣说,“皇叔也死了,轩哥哥,你是不是对珣儿很失望?”
“珣儿不是个好帝王,如今还丢了大梁的半壁江山,珣儿是罪人。”
穆裴轩微怔,看着面前的孩子,半晌,叹了口气,轻声说:“皇上不过冲龄,便斩了奸相,又怎么会是罪人?”
“昔日勾践穷途末路时尚能卧薪尝胆,皇上而今不过权宜之计,将来定有中兴大梁的一日。”
萧珣说:“真的吗?”
“轩哥哥,你会帮我吗?”
穆裴轩抬起眼睛,萧珣也看着他,眼巴巴的,有些惶恐,想抓住一线希望似的,穆裴轩慢慢道:“臣是大梁臣子,自然会辅佐皇上。”
君臣四目相对,萧珣轻声道:“朕就知道,轩哥哥一定不会背叛朕的。”
穆裴轩并未在行宫久留,他走后,一直候在偏殿的秦穹便走了进去。
“皇上,”秦穹躬身行了一礼。
萧珣说:“老师,你说靖南郡王,此番入玉安,到底为的什么?”
“皇叔曾说,大梁戍边大吏中,若有一位绝不会生二心的,必是边南,穆府赤胆忠心,绝不会背叛大梁。”
秦穹道:“皇上,郡王在这时入玉安,或许是有所求,这求,或在陛下,或在信王。可无论他所求为何,都不能让边南和玉安结盟。”
萧珣轻声道:“朕明白。”
“当初皇叔就是对秦凤远太过信任,才会有今日西北之患。”先帝曾有意削弱永平侯的兵权,是端王力保永平侯府,谁曾想,今日夺下梁都的会是秦凤远。
事关皇家亲王,秦穹并未多言,他宽慰道:“南迁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陛下还小,如今秦凤远虽占了梁都,可他已将自己置于腹背受敌之境,只要我们在玉安站稳脚跟,必有收复失地的一日。”
萧珣没有言语点了点头,年少的帝王面容苍白,眼里露出几分与年龄不相符的阴郁,说:“让锦衣卫暗中盯着穆裴轩。”
“这穆裴轩不好好地待在边南,跑玉安来,究竟想做什么?”
思索穆裴轩来意的岂止萧珣,信王府的书房中灯火通明,信王坐在太师椅上,幕僚分列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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