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柯:“……”
段临舟笑出了声。
翌日,纪老大夫来替段临舟诊脉,段临舟替他引见了牧柯。
纪老大夫并没有分明是他为段临舟治病,段临舟却另寻大夫的不悦,他心胸豁达,年轻时也曾游览四方,梁都也是去过的,对牧家大名有所耳闻。乍见牧柯,二人就“见黄泉”一毒聊了片刻,顿觉大为投缘,很有几分相见恨晚之感。
纪老大夫医术高,经验颇丰,牧柯博览群书,出身大家却不拘泥,二人一拍即合。
纪老大夫替段临舟调整了几味药方,又叮嘱了几句夏秋交接,小心风寒云云,因着这毒,段临舟身子差,逢着季节交换,稍不注意就能病一场。他一病,就给了“见黄泉”可乘之机。
穆裴轩和流光都听得认真。
纪老大夫不曾藏私,将药方给了牧柯,牧柯一看,不由地睁大眼睛,有些豁然开朗,又有几分不解。
当天牧柯就跟着纪老大夫去了回春堂,连晚上也不曾回来。
穆裴轩对段临舟道:“牧柯是个医痴,不必担心他。”
“别看牧柯生得一副风流相,”二人挤在被窝里,穆裴轩轻车熟路地夹着他温凉的脚丫子,说,“在他眼里,天乾,坤泽都一般无二。他替人看诊时,常忘了天乾坤泽之别,若非有牧家兜着,他又当真医术了得,都不知被揍过多少回了。”
段临舟将脚塞在穆裴轩腿肚子里,青年气血旺,身体热烘烘的,如同一个宜人的火炉。
段临舟说:“在梁都险些着了道是怎么回事?”
他还记着昨日的话,穆裴轩忍不住捏了捏段临舟的手指,低声道:“那时才到梁都不久,我身边的一个亲侍被人买通了,给我下了药,有意坏我声名。”
穆裴轩道:“是牧柯帮了我。”
段临舟勾了勾他的掌心,说:“多谢牧大夫。”
穆裴轩笑了,轻声道:“临舟,你别怕,牧柯并未断定毒不能解,就说明说不定能解,有他,还有纪大夫,一定会有办法的。”
段临舟偏过头,看着穆裴轩,他想,穆裴轩对他说别怕,分明怕的是他。
段临舟心中柔软,竟也生出了那么一线希望,如同沼泽里横生出一点绿意,破开重重泥沼,在他心里招摇。段临舟忍不住凑过去吻了吻穆裴轩的嘴唇,低声道:“我不怕。”
穆裴轩笑着亲他,耳鬓厮磨间,含糊道:“我陪着你。”
段临舟说:“你陪着我。”
第67章
105
段临舟身上的毒棘手,牧柯和纪老大夫一时都未想出解决之法,穆裴轩虽然心中失望着急,却也知道要是“见黄泉”一毒这般好解,当年熊卯就不会死,纪老大夫也不会耗时三年依旧只能通过针灸和药物堪堪控制段临舟体内的“见黄泉”。
穆裴轩别无他法,只能耐着性子等待,一边着人前往南域,查探“见黄泉”的消息。
段临舟看着穆裴轩按捺住焦虑,一面安慰他,心中微微发酸,这几年里,他也好,段氏底下诸如柳三九,陆重等人无不竭尽心力为他求访大夫,以搏一线生机。
段临舟已经不记得自己看过多少大夫了,由最初的抱有希望,到慢慢地绝望,期间煎熬折磨,连段临舟自己都不愿再回想。可要他看着穆裴轩再走一遭,要他亲眼看着穆裴轩一点一点绝望,只消这么一想,段临舟就禁不住噩梦连连,心如刀绞。
段临舟心里甚至隐隐生出一个念头,他是不是错了?
他明知自己是将死之人,还要累得穆裴轩再历一遭生离死别,这于穆裴轩而言,实在是太过残忍。
段临舟心中能藏事,又年长了穆裴轩许多,他将心中种种忧虑不安都藏得严严实实的,穆裴轩一时间竟也不曾察觉。
幼帝一迁都,满朝大半官员已经跟随而去,京军将士未战已先失了战意。群龙无主,安老国公以古稀之年披甲上阵,登上梁都城楼率京军抵御秦凤远的西北大军。可梁都一无天险,二失人和,不过负隅顽抗。
十月中旬,秦凤远率西北军直入梁都,梁都告破。
京中安国公姜氏一族殉国。
玉州信王已经将幼帝迎回了玉州府城玉安,并以天子的名义发出天子诏令,号召各地驻军伐秦。秦凤远入京之后,不过数日,午门前就斩了上千人,鲜血将坚实的石板都染红了,令人见之胆寒。
穆裴轩听说安国公一家殉国时恍了恍神,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安老国公和他父亲交情颇深,他昔日在京时就颇得他照拂。穆裴轩曾以为他会跟着一起南迁,可听闻他留下,仔细一想,又是意料之中。
安国公正直刚毅,最是宁折不屈,南迁一事说得好听是南迁,可事实上不过是仓惶难南逃罢了。安老国公是三朝元老,大梁股肱,而今却落个这样的下场,当真是让人唏嘘。段临舟和秦凤远的寥寥几面也多是生意上的往来,对他所知不多,可却也不曾想过,秦凤远会如此嗜杀。他初入京师,正是该安抚人心的时候,如此行事,更容易引得人心惶惶,徒生诸多事端。
这实在很反常。
他们谈起秦凤远一事时,并未避着牧柯,牧柯闻言欲言又止,穆裴轩看向牧柯,方见牧柯迟疑道:“我听闻,秦凤远是病了。”
二人都吃了一惊,看着牧柯。
牧柯说:“早年在外行医时我曾结交了一个朋友,他如今在秦凤远帐下做军医,三个月前曾来信传与我,问及天乾信香失控一事。”
天乾和坤泽出生时就带有信香,也可凭借后颈腺体辨认身份,不同于天乾,坤泽身上带有形状各异的烙印,世人称之为“情痣”,年岁越长,坤泽身上的“情痣”就愈淡,直到完全消失,坤泽就会进入信期,抑或说是情期。是时,大都人会在坤泽的“情痣”消失之前,为坤泽定亲成婚,否则,一旦坤泽进入情期,要么和天乾交合,要么用药来度过情期。
抑制情期的药昂贵,寻常百姓大都无法负担,便会选择成亲一道。
天乾在没有坤泽信香的影响下通常不会有情期,所以天乾大都不易受情期束缚。
可天乾信香霸道,往往需要坤泽的信香安抚,这也是为什么天乾会选择坤泽作为自己的伴侣。天乾坤泽,互相吸引,彼此需要,他们之间的联系远胜于中庸。
天乾的信香失控于天乾而言,是一件极危险的事情。一旦信香失控,当世无论哪个国家,信香失控的天乾都会被当地府衙轻则羁押,重则就地格杀。因为天乾失控的信香会干扰其他天乾和坤泽,而且,天乾无法得到安抚,自身也会变得暴戾,期间种种痛苦,更是轻易不可想象。
穆裴轩是天乾,早在知事起就了解过此事,乍一听闻,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直勾勾地盯着牧柯,说:“你的意思是……秦凤远的信香,失控了?”
牧柯说:“我也只是有所猜测。”
穆裴轩眉心皱起,道:“怎会如此……”
牧柯将银针悉数收了起来,说:“天乾自出生起就占尽优势,前人道月满则亏,通常信香愈是纯粹的天乾也愈是出色,可这样的人,往往更易受到信香影响。能让信香失控的条件有很多,如受到坤泽信香诱导,或者受到了大的刺激,我曾见过一个天乾,是个江湖人,被人下了药,以致于信香失控,成了失心疯。”
他说得不疾不徐,很有几分医者的悲悯。段临舟心细,听见“受到了大的刺激”几个字,没来由的想起了诏狱中自戕的端王,不知怎的,心脏缩了缩,下意识地看了眼穆裴轩,穆裴轩正想着秦凤远一事,皱着眉,段临舟一看过去,穆裴轩若有所觉,望了过来,段临舟朝他笑了笑,穆裴轩不知他笑什么,眼睛却也是弯了弯。
段临舟问牧柯,道:“可有什么办法?”
牧柯斟酌片刻,缓缓道:“信香失控下的天乾危险至极,通常情况下,会请能让天乾放下防备,彼此信香契合熟稔的坤泽安抚天乾,辅以医者施针,再服上几帖药,就能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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