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宣州观天楼下发的信物。
微茫鲜少和人来往,却对五十弦不会避嫌。尽管众人不甚理解,但在这段逗留宣州的时间里,他们都常常看到五十弦出入观天楼的身影——凤曲还发现,穆青娥对此隐有微词。
不过和考官关系不赖总是好事,就像此刻五十弦掏出的玉牌。
“这是‘摇光’给的?可胡缨不是说……不给了吗?”
“她啊,吓唬人的。给不给信物还是微茫说了算呢。”
穆青娥凉凉地斜去一眼:“你都可以直呼‘摇光’的名字了。”
“哎呀,boss还不是直呼了‘天权’的名字。”五十弦嬉皮笑脸地凑过去,用肩膀撞了一下秦鹿,“是不是,白毛哥?”
秦鹿没有蒙眼,但一路都在闭眼休憩。
被她一撞,秦鹿才懒懒地掀开眼睑:“哦?”
淡金色的瞳中只有流于表面的笑色,五十弦和他对一记眼,都不自觉哆嗦一下。
凤曲和秦鹿之间无形的战争已经影响了在座的所有人。
商吹玉自是站在凤曲一边,但一头雾水的穆青娥和五十弦都毫无把握,尤其是五十弦,只能如履薄冰地在两人间周旋。
这会儿被秦鹿一慑,又顶着穆青娥的质问,她只好缩去凤曲身边:“……哎呀,我不说话总好了嘛!”
凤曲从她手中接过玉牌,恰好秦鹿倚窗支颐,目光也从玉身点过。
秦鹿问:“‘天品’?”
五十弦连连点头:“天品甲级呢!不知道这个品级有什么区别?”
“排名差异。”秦鹿淡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五十弦问:“既然不要紧,那我们瑶城的信物怎么也是‘天品’?”
这就是带着答案求问题了。
秦鹿似哼似笑,别过头,目光飘向了窗外深碧的远山。山霞一片,余晖照衣,秦鹿微微褪色的长发折出火烬一般檀红的光彩,金阳笼罩着一个沉默的他,以及相对的窗边,任风吹拂却不发一言的凤曲。
穆青娥从包袱里抽出了卷轴,道:“我记得排名有所更新。”
五十弦极为捧场地凑过来:“我们拿到两枚信物,是不是该上榜了?”
穆青娥没有答话,但拆下束缚卷轴的丝带,徐徐展开了那幅长卷。
事关考试,凤曲虽然僵坐着不动,眼神还是时不时地偷瞟过来。
五十弦刻意爆出接连的惊呼:“噢,第一名还是鸦六他们,已经四枚信物了啊。”
穆青娥道:“不仅如此,据说拿到三枚信物以后,还能拥有替换队友的权利。如果队内有人折损,也可以及时找人补上。”
这个规定倒也是情理之中。
否则有些队伍杀到朝都,说不定已经伤亡惨重,再对上其他状态饱满的队伍,那就有些不公平了。毕竟这次大比的目的是筛选出武林的盟主,而不是把江湖俊杰都损在半路。
五十弦啧一声:“那不是有利那些大门派了吗?什么首徒啦、嫡系啦,都可以等最后再加入队伍……”
她的嘟囔没有说完,后半句悄无声息吞回了肚子里。
此时,太平山关门弟子、且去岛首徒、瑶城侯独子都默默看向了她——这位紫衣侯的唯一养女。就连车外的凤仪山庄二公子挥鞭的动静都轻了些许。
五十弦作深沉状:“但很显然,我们四大门的首徒和嫡系都很有为人表率的自觉。不然我们怎么叫四大门呢?”
凤曲扯扯嘴唇,总算挤出了一抹笑。
穆青娥还在梳理排名,很快便在第六十名的位置找到了凤曲。
他们以凤曲为首,队伍的代称也是凤曲。登榜本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但处在凤曲和秦鹿莫名的冷战当中,穆青娥也开不了一同庆祝的口。
只好将这个成绩报给众人,大家笑一笑作罢。
恰逢日暮,再往前走又是一座深山。
虽然周围也无村庄,但道路平坦、车辙密集,是一处休整的好地方。商吹玉观察片刻,听到车内笑语,也停车询问:“老师,今晚就在这里歇下如何?”
宣州和明城虽然毗邻,但放弃不正山的捷径,途中就得绕两座小山。
他们事先算过路程,要到明城,途中免不得餐风露宿,忍耐两日。众人都无异议,穆青娥前去生火,凤曲便想进道路两侧的林中打柴。
五十弦忽然叫住他们:“其实,我还有事情要说。”
方才是商吹玉不在,所以她压着倾诉的欲望。
难得五人齐聚,五十弦也顾不得秦鹿和凤曲之间的矛盾了,她从系统和微茫的嘴里获得的一些情报,历经几日的辗转反侧,还是决定告诉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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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弦承认自己脑子有病。
而她的现代同胞何子涵,对此表示了深切的认同。
在她弄坏何子涵的眼镜,导致bug出现后,何子涵对她的态度就从命令变成了怜悯。
她甚至用关切的口吻对五十弦说:“我要提前说明,防沉迷许诺是你自己签字的,我现在再提醒一次,就算尽完了警示义务。”
五十弦:“……”
五十弦:“嗯,怪我网瘾超大的。”
对游戏角色认真,是一件荒谬透顶的事。
但在经历和凤曲几人长达两个月的共处之后,她已经无法全身而退了。
特别是在她亲身参与,改变了宣州既定的命运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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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管我怎么强调,你们都会当作玩笑,但是这次我真的是非常认真地在说。”
五十弦深吸一口气,在众人面前点开那张仅她可见的系统面板。
在宣州的两个月里,系统没有给她发布任何任务。
直到刚刚出城,她才接收到一个神秘的、却毫不费劲的任务。
系统要求她重看一遍原著里的宣州地图。
站在主角的视角,去看原著的宣州本该是怎样的发展。
五十弦便熬夜看了。
在原著中,秦鹿尾随商别意离开了瑶城,而商吹玉也被商晤逼迫,假如了商别意的队伍。
他和秦鹿的矛盾依然尖锐,即使有商别意时时调和,两人也不可能和平共处。
所以早在他们拿到“摇光”的许可,即将进入百里酒庄的时候,商吹玉和秦鹿就因为私下的一次口角摔下山崖,误入蛇患。商吹玉被蛇缠咬,秦鹿舍身相救——待到两人重返地面,就只听说考生中出现过一个名叫“穆青娥”的少女,而她已经被驱逐出城。
且不论秦鹿搭救商吹玉的戏码在今天看来有多离奇,那个只在路人口中出现,被逐出了宣州的“穆青娥”,却在一笔带过的剧情中,成为了宣州真正的救世主。
五十弦从原著秦鹿的眼中看到了一切:
看到县令派人拼凑了穆青娥的药方;
看到“认罪”的“蛇妖”半夜被狱卒放走;
看到他们请出僧侣,在一片木鱼声中端出一碗碗参照穆青娥的药方所熬的汤药……
“这是药师佛大发慈悲赐予的灵药,可解众生之灾厄。”
宣州的“诅咒”如奇迹一般解除,观棠县上下都对慈悲的药师佛感恩戴德。
无人过问的怪医则在悲恸下独行,没有人记得她的名字,只除了听她鸣冤的县令。
他记得她,所以把她报给了明城——那是穆青娥计划中的下一站。
也是穆青娥的葬身之地。
当原著的秦鹿查明一切,派人前去追寻穆青娥时,她已沦为毫无理智的蛊人。穆青娥以娇弱无辜的面目行走江湖,却将所有接近自己的人剥皮卸骨,残忍之至。
秦鹿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迫不得已,还是真的已经恨透了这个世道。
在那里,穆青娥成为了主角的劲敌。
她疯起来便不择手段,时而痛哭、时而暴怒,体内的蛊虫使她变成了一个暴虐无度的恶徒,残余的清醒也不过拉住两个主角的衣摆,恳求他们结束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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