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想象力有点太丰富了,人还没接走,他就快被脑补成没耐心不负责的家长了。
“西川小姐照顾志保多久了?”
“啊,有五年了。”保姆虽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还是如实回答。
“原来如此……从二十二岁,到二十七岁,您青春中最美好的岁月,都花费在了志保身上。”
千穆脑中闪过保姆的资料,在微不可见的停顿过后,他来到床边,并未在第一时间关心小女孩,而是再度看向保姆,唇角勾起带有真心的弧度。
“请接受我的感谢和敬意,您将这个孩子照顾得很好,还有……也请让我代替这孩子向您道谢,谢谢您的付出。”
“……啊?啊!不、这怎么好,请别用敬称,我也不是……”
保姆懵了几秒,顿时手足无措地站起来:“克托尔先生您太客气了!照顾志保是我的职责,我才应该感谢这份珍贵的工作……帮我在家里最艰难的时候……”
千穆笑着摇头。
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女性,年轻美貌,前途无限,虽然起初是为了高得吓人的薪酬,才选择做保姆这行,但她一当就当了五年,期间从没谈过恋爱,把几乎全部时间都花在了难以相处的小女孩身上。
这份用心,是绝大多数人都无法做到的,连十岁小女孩都明白。
宫野志保可能曾想要对西川小姐表达谢意,但她因为性格,亦或是别的原因,没法将心里话说出口。
千穆似乎因为某些原因,觉察到了她这份藏得极深的心意,于是他开口,帮转述了这份感谢。
“还请原谅,冒昧地问一句,西川小姐家里的债务问题,现在解决了吗?”
“是!在这里工作的第二年就还完了负债,所以真的很感谢!”
“那就好,我等了几年才闲下来,可以把志保接过去照顾了,与西川小姐的雇佣关系只能结束……您的未来能够顺遂,我与志保也能安心了。您对下一份工作有想法吗,要是没有头绪的话,我可以为您介绍一份工作?”
“不用不用!我正好打算趁这个机会,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呢…其实,这些年攒下的存款,大概够我什么也不干二十年了,感激实在是难以言喻……”
两个大人就在宫野志保的儿童床边你来我往,你感谢我我感激你,真诚之余客套更不少,听得闭紧双眼的小女孩分外呆滞——
是的,宫野志保没睡着。
准确来说,她只是在装睡。
宫野志保在装睡的第一分钟就后悔了。
她起初是震惊和迷惑于自己在迷糊中竟然赖着不想动,还任由保姆帮她穿好衣服的行为,下一瞬却陷入了深深的羞耻中。
因为她随后就发现,自己的手,在不知不觉间抓住了保姆的衣摆,还抓得相当紧实。
保姆忙着关心她的身体,一时半会儿没有发现——不行,不可以,绝对、不能让西川小姐发现!
被发现了会很尴尬。
天才儿童宫野志保短暂十年的生命里,可以聪慧、高傲、冷淡、成熟,却从未有过——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窘迫。
好似自己小心翼翼藏进树洞的松子,差点就要一颗颗滚落出来,被树洞外蹲守的人看见。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抗拒得如此强烈,总之,坚决不允许就是了,松子必须赶紧扒回来。
所以她干了可以计入人生里程碑的一件事:装睡。
然而,这竟是更加后悔且羞耻尴尬别扭的开端。
——阿方索·克托尔,或者,源千穆。
这个红发红眼的青年,她未来的“监护人”,初次见面时,就瞬间晋升为对宫野志保专攻的“克星”。
谁知道他怎么看出来……不对,是毫无根据乱猜的。
他居然擅自代替“我”,向西川小姐表示感谢!还说感谢西川小姐的付出……
拼命装睡的宫野志保:“……!!!”
她自认如老人般沉定的内心世界,禁不住一阵咯嘣哐啷大地震。
呆滞过后,完全不像她会有的五味具杂,一股脑从心口奔涌而出,化作鸡皮疙瘩传遍全身。
红发青年——当然,这时候她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每情真意切地说上一句,宫野志保的鸡皮疙瘩就起上一片,恨不得立刻爬起来阻止他不要说了,她没有这么想!没有!
十岁的小志保功力尚且不足,要是换成十七岁,已经经受过千穆哥熏陶的大志保——灰原哀,这时候就该淡定地睁开眼,朝连小女孩都逗的恶趣味大人扯出一个嫌弃的假笑。
可惜十年后火箭筒还不存在。
小志保只能顶着一张快破功的小脸,硬着头皮继续装睡。
但立马,保姆被红发青年短短几句话惊吓到,忍不住站起身。
宫野志保抓住她衣摆那只手,出于不敢妄动让人觉察的心态,一直谨慎地没松开。
结果保姆这一站!
宫野志保反应还算快地松手,没让保姆发现自己一直拉着她的事实,但更可怕的事情出现了……
她被迫松开的手指头,僵在了半空中,堪堪停留在了保姆的身后。
原先有保姆侧身挡住,这下抬起的那只胳膊完全暴露,即使保姆看不见,在场的另一个人,所处方位恰到好处的另一个人——
完完全全、被看到了啊!
不对。
宫野志保迅速反应过来,这个监护人恐怕一进门就发现了,不只是手的细节,还有她的真实想法。
他根本没有蹲在树洞前窥看,而是毫不客气地直接伸手,把她藏好的松子全取了出来。
他似乎还找到了全身躲进暗处的她,将遮挡外界天光的盖顶,微笑着打开,正俯身,往里看。
——被看穿了。
头顶出现了一双红色的眼睛。
宫野志保的第一反应是恐惧。
似乎想到了什么,茶发小女孩禁不住微微发抖,悬空的手也没法再僵住,而是缓缓地、缓缓地下落,最后一瞬,有如触电般缩回胸前。
而这些变化,还在跟对方笑谈的保姆一无所知。
宫野志保看不见“监护人”的表情,但这个全然陌生的男人,必然正用恐怖的视线锁定着她的细小动作,用温和的表象作为伪装,内心则在平静地、冷酷地评判她的表现。
她得到的评价,只会是【不合格】。
——好、可怕。
这一次遇到的,大概是比以前的“监护人”还要恐怖的男人。
宫野志保越发不敢乱动,可是身体的微颤怎么都止不住。
小女孩几乎要被自己揣测出的恐惧淹没。
这些恐惧,不是短暂几分钟就产生的,而是在很久以前便开始一点点堆积。
过去被她拼命表现出的冷静遮挡住,如今,却因一个洞悉全部的男人的突然出现,安全感尽数消散。
她害怕被发现。
如果剩下的“那些”,还是被发现了的话——
“……”
千穆的确看穿了宫野志保的心思,包括她此刻正在想的内容。
他是真的很无辜。
不能否认,他好像,是培养起了一点点吓唬人的兴趣爱好……但逗弄的对象只限于那几个固定的人选。
无关紧要的路人可不在取乐的范围内,小孩子就更不可能了。
……他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
没想到宫野志保小小年纪,脑补能力便如此出众了,不愧是十几岁就能当上研究所负责人的天才少女。
只是,这也侧面反映出来了一个问题。
这孩子才十岁,就变成了这幅敏感又警觉的样子,足以说明她受过不小的刺激,幼年经历非同寻常。
在他还没有过来的前五年,原BOSS派来的人,到底对这孩子做了什么,才把人养成了这个样子?
事实证明,千穆此前的预料完全正确,宫野志保的问题已经相当严重了,放任不管很危险,只能由他亲自带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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