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就算卷毛再一次突然抽风,挥拳想揍他,旁边也有人紧盯着这边随时制止。
好班长伊达航正跑在卷毛身边,萩原研二也从后面追上来,跟在发小身后以防不备。
“……喂。”除了疲倦的呼哧声,显得过于安静的跑道上,卷毛突然说。
“有人、是不是,在用盯梢犯人的眼神、盯着我啊?喂、你们、脑子里……把我想成什么了?!”虽然因为喘息有些卡壳,凶神恶煞的卷毛松田阵平还是完整地抱怨了不满。
萩原研二话也有点连不成片,但还是倔强地接上了松田阵平的话:“没、没、没什么,就、就是,现在,气氛挺好的,朝、朝阳,也真不错。”
“那个是夕阳!”
“啊、哦,我以为、看到了,几个世纪后的朝阳……”
“真别说,我也恍惚着以为天亮了……”
“太要命了……小降谷别跑那么快啊……”
“研二、你这笨蛋!跑不动也不要拽我!”
“啊?我跑得真的很慢了吧。”
“你们都别闹了,还不够、呼,累的吗,节约体力再跑——咳嗯,再跑一圈,就差不多了。”
原先将近十分钟没人说话,到了最后时分,却像约好了似的喧哗了起来。
除了千穆,不仅围在他身周的五个人你一句抱怨我一句玩笑,跑在后面的十几个人也时不时积极地接上几句,硬是把沉沉的气氛炒得格外热闹,丝毫不显尴尬。
他们看似自娱自乐,完全没指望千穆能插话——抛去不熟与性格因素,千穆那单薄又虚弱的模样,能专心把最后一点距离顺利跑完,就算超级大胜利了。
“……”
千穆此时的想法是:可以自娱自乐,他不在意,但能不能不要把他围在中间聊天?
本来他好不容易撑到了突破极限,全靠意志力才能继续拖动双腿,在这个状态下无情无欲分外超脱,越发不会被周围干扰。
然而,凡事都有例外。
都怪围着他的这五个人,单独拆开不算事,凑到一起杀伤力顿时惊人。
千穆仿佛身陷密不透风的暗箱中,体力透支让他眼前不禁发黑,黑暗中,偏偏冒出了一二三四五只蜜蜂——蜜蜂不停在他耳边嗡嗡嗡,每一声都挡不住,直往他耳里钻,他居然差点控制不住心神,被他们的对话带跑。
时隔多日,千穆再次感到了烦躁的情绪。
但即使烦躁,他也不欲与这些人纠缠,连“剧本”主角降谷零都没得到他几个眼神,其他人更不在意。
千穆压住不知为何开始泛滥的无语,继续努力把他们当做空气。
他不再默算心率,改为默数倒计时——
最后百米。
最后五十米。
最后十米。
最后……
心中通明,千穆合上被汗水彻底模糊的眼睑,不急不躁,无比平稳地跨出最后那小小的一步。
他也计算过完成目标那一瞬间身体的冲力,会略略冲出去一些,不至于摔倒。
千穆牢记刚结束剧烈运动,再难受也不能一下子瘫坐,随着惯性再往前小跑了几步,便变跑为走,再走一段路才能休息。
——是的,这的确是他完美无缺的计划没错。
再次。
千穆再次遭遇了人生道路上无法回避的……一二三四五个坎坷。
湿透了的训练服紧巴巴地贴在背心,很不舒服,他刚刚缓慢停下,准备更加缓慢地挪动沉重脚步,去更衣间冲澡再换身衣服。
“啊呀?!”
“谁推我哎等等等等——”
“……嗷!”
“——呃噗!”
……猝不及防。
千穆的五感都捕获到了来自身后的巨大危机,发出警报轰鸣,但偏偏这个时候——他站着归站着,但两条腿却跟不存在没什么差别了。
一个攒足劲儿冲刺终点的混球——没错,称呼里加上了浓厚的感情色彩——以为得到了解脱,却忽略了人体猛冲的惯性有多恐怖。
好吧。
或许他其实没有忽略,他只是对千穆的行为进行了错误预判,以为千穆跑完会立马倒地不起,完全没想到对方不仅没倒,还稳稳当当地多挪动了几步。
混球发起胜利冲锋——发现运行轨道前方多出一道红色身影——刹车——耗尽洪荒之力勉强刹住了。
然而后面被挡住视线的人没刹住。
千穆当时的表情可以用“茫然”来概括,而当他猝不及防被萩原研二一头撞上时,“茫然”不受控地瞬变成“错愕”和“恼怒”,使不上力的双腿当场倒戈,整个人脱力向后歪倒。
“你们在搞什么……危险!”
第一个抵达的降谷零就在千穆不远处挎着身子休息,见此也来不及诧异了,下意识过来扶一把的同时,正好给千穆和萩原研二做了人肉垫子。
而没等最底下的“垫子”降谷零缓口气,罪魁祸首——刹不住车的松田阵平一脸惊悚跌撞而来,大力撞翻了上一秒勉强站稳着陆的三层汉堡,两瓣面包片和中间的肉饼散了一地,还不幸地被可恶的卷毛踩了几脚。
只来得及把松田阵平拎住的伊达航:“……”
瞬间瞪大眼睛的诸伏景光:“……”
慢跑过来的其他人:“……”
“肉饼——不是,源?!你还好吗!!!”
下意识喊出内心所想的诸伏景光大惊失色,慌忙查看间,甚至没来得及关心一下瘫在一起降谷零和萩原研二。
千穆:“…………”
千穆仰头被夹进了略有些不平整的塑胶跑道,身上身下还压着又热又重的两个人,自然算不上好,他一手撑住,晃了晃脑袋,打湿成几缕的刘海歪七扭八地贴着额头,汗珠斜斜地滑过鼻尖。
他赤红的双眼直视诸伏景光惊慌的脸,半晌不眨动,平时的神色像被冰封,犹如高悬于教堂顶端的宗教画——现在这张肃穆庄严的油画却摔了个底朝天,碎得稀巴烂,又宛如铜墙铁壁间出现了崩塌。
崩了,又没完全崩,还有一丝理智拴着。
但似乎距离火山爆发不远了。
诸伏景光在这眼神的注视下竟万分紧张,赶忙伸手想要把他拉起来。
“不、用。”
千穆缓缓伸出没有血色的手指,想要扶额的动作半路改为了撑地,挪了挪身子站起身来。
——下面还有个人呢。
“小千穆!对不住!!!”降谷零爬起一半还未发话,一边的萩原研二倒是反应剧烈,几下蹿起而来,脸色差点比千穆还白,一看就被吓得不轻。
“……”罪魁祸首也过来了。
松田阵平一直热衷于找千穆的茬,这次引发了一场货真价实的惨案,他面色变幻万千,彻底哑然,眼中泛起对他来说非常少见的内疚。
平常和人跌跌撞撞打来打去无所谓,他怎么都不会心虚,但把人换成源千穆就不一样了,没看到他跑完步就险些原地升天了吗!
“对……对不起啊。我送你去医务室。”
“医务室能行吗?我去叫救护车。”
“医科大学就在附近,去那里也可以。”
“小降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伤到了没?”
“没事,小问题,先送情况危急的源君去医务室,我顺便过去上点药就行了。”
班上其他人随后也赶到,把千穆围得更加密不透风,忧心忡忡地迅速商量完,这群人擅自做了安排,却不想当事人不配合。
“不、用、了。”
咬牙切齿的第二遍。
几人愣了愣,低头看过去,只见千穆泰山崩与面前而色不变的神色终于彻底裂开来,眉头深皱,一副冷脸顺势垮塌,哗啦地崩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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