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意识到就算自己在旁边坐了一下午,克托尔照样把他视作空气,甚至没有问他一句有何发现的兴趣,干脆主动开口:“克托尔君。”
千穆这才停下脚步,将白大褂提在手中,漠然地等待他的下文。
对方还是不配合,赤井秀一只能直率地吐露自己的最大发现。
“一直保持坐姿,不起身活动,对腰椎和颈椎的负担太大。”
“……”
“以及——你的头发太长了,该剪了,还是说你想留长?应该挺适合你的。”
“…………”
缓缓地,千穆回头。
“这,就是你参观了一下午的发现?”
“嗯。如果你不想留长的话,可以稍微修剪一下。”
刹那间。
千穆看向赤井秀一的眼神,阴沉中透着诡异,仿佛在看某种毫不陌生的——这种并不陌生同时不可理喻的生物,俗称“笨蛋”。
多少年了,竟陡然重温到了熟悉的血压飙升。
不想再说一个字,他转身就走。
第60章
不管怎么说,千穆的头发的确有些长了,没过多久就到了不得不修剪的时候。
后面的头发早早超过了肩膀,而刘海不特意打理好,会盖住眼睛不说,还会在他垂首时顺势滑落下来,遮住仪器的镜头,或是直接滑进有腐蚀性的溶液里。
“哥!你眼睛边的头发为什么焦了一截?”
“啊,实验做得太沉迷,头发一不小心掉进了……”
“发型变得有多难看我就不说了,万一溶液溅到皮肤怎么办!”
“理论上不会,在溅起来的那一瞬间我就会避开的。不过,就算溅到了,也顶多留下一点疤,对男人来说不碍事……倒是你要注意啊,志保这么可爱,做实验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留一点疤、而已,你对自己的事真是越来越不在意了。没什么,反正你也不会听我的。”
宫野志保最近变化很大。
两年半以前的她,还是一只走哪儿炸毛到哪儿的警觉小动物,对周围的人事物都报以谨慎远离的态度。
但自从被千穆接手,又在方圆几十公里只有几个人的疗养院放归自然,小女孩自由做着实验,生活上无拘无束,一个翻不出风浪的Rye还会和她一起研究做汤,她也逐步放飞自我起来。
宫野志保的放飞,自然不可能是千穆那样的反着飞,她表面看着还是冷冷淡淡的早熟模样,但一旦涉及到她很在意——或是让她不满的事,气势就会顿变,强大到连她哥都有点不敢轻易反驳。
她现在看不惯、看了非常不高兴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千穆其实是想问的,可妹妹迅速学会了以冷脸冷眼屏蔽他的心理剖析,把隔壁实验室带过来给的资料往桌上一放,“砰!”的重响刚传出,她好似没看见他迟疑的表情,板着脸直接走了。
千穆:“……”
他轻叹一声,把本来着急需要的资料放到一边,也不耽搁,紧跟茶发小女孩冷傲的步伐出了实验室,到小女孩自己的实验室门口敲门。
宫野志保的实验室密码他知道,可自从上次他急需验证一个关键数据,忍不住在她的实验室——他自己的因为前科,被Rye改掉了密码——而待了一个小时后,宫野志保也改掉了密码,换成了一个千穆无论如何也猜不到的数字。
“咚咚咚。”
千穆敲了三次门,每次相隔十秒钟,敲完又等了一分钟。
宫野志保没有来开门,甚至没有在里面不爽地冷哼,说明这次的事情竟不是一般的严重。
“……我还干了别的惹她生气的事吗?”
千穆百思不得其解。
十二岁小女孩的心思竟比王牌特工还要难猜,尤其是近期,小女孩生气烦躁的次数不断增加。
罪魁祸首从未这么无奈过。
他最近明明也给妹妹买了最爱时尚品牌的新款包包,妹妹平时爱翻女装杂志,那些超越小女孩年龄太多的衣服搭配,他也眼睛不眨全给她买了,穿不了但可以看,疗养院所有的空房间全给她当衣帽间都没问题。
他还怕她一个小孩子老呆在研究所有碍身心健康,定期就要赶她回一趟东京,让宫野明美带着她玩够了再回来。
可宫野志保就不。
她经常跟姐姐打电话,但这两年姐妹俩就见了一面,逢年过节千穆想送她去团圆,她也当做没听到,非要和千穆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待着。
千穆送她的礼物,她应该都很喜欢,可不知为何,“贿赂”的成果还是不大,平时照样对哥哥不假辞色,还大有往越来越懒得理他的方向发展的迹象。
这是千穆二十四年来,最努力地尝试哄好一个“女人”——居然还失败了。
无功而返,红发青年并没有立刻投入实验,而是坐在工作台前沉思,仿佛带着些许苦恼。
某人在一旁观察了这对兄妹很久。
对实验他没有什么发言权,但对于兄妹矛盾……基于其实也不算丰富的经验,他还能说上一句:
“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个年纪的孩子一般都会有的——叛逆期?”
“……”
短暂的沉默过后,千穆冷静地反驳:“志保的心智已经超过了叛逆期的阶段,环境和人际关系对她造成的压力不大,而且,她很乖巧也很懂事,不会产生逆反心理。”
“这样啊……”
赤井秀一心想道,这不是已经完全陷入兄长对可爱妹妹的盲目认知中了么,怪不得他明明那么敏锐,却理不清小志保烦躁的真正原因……
也可能其实早就发现了,只是在故意装作不知道?
“拖下去也不是事,要弄清她的想法,直接和她谈谈如何?”
“……谈也可以,但,志保大概不会把心里话告诉我。”
因为你也不会把心里想什么告诉她。赤井秀一对这对兄妹之间的最大问题已然了解,可作为旁观者,他肯定不能说出口。
趁克托尔难得愿意在实验室跟他多聊几句,他接着说:
“早熟的孩子的确是这样……那做点什么,能让她惊喜又感兴趣的事情吧。”
“已经送了她很多礼物了,她也没有多惊喜。”
“只有在特定时间特定环境送出的礼物,才能称作‘惊喜’啊,就像圣诞节孩子挂在床头的袜子,正因为不知道一觉醒来后,袜子里会出现什么礼物,前一晚睡前才会报以期待。所以归根结底,你送得太多也太没有新意了,克托尔君。”
“……”
千穆按了按眉心,对终于展露了存在价值的卧底人士,投来了严格意义上的第一次正眼。
“似乎很有经验的诸星君,请问你有什么建议吗?”
跟仿佛遗忘了他的代号的赤井秀一不同,他只在涉及私事的时候,称呼其为“诸星君”而非“Rye”,将关系领域划得分明。
“有是有,不过,可能会有些许后遗症,不知道克托尔君你愿不愿意。啊,不是伤身的那种后遗症,涉及到的可能是精神方面,具体多严重,要看个人的接受程度。”
千穆对赤井秀一故弄玄虚的说法不以为然:“你说说看。”
“让她帮你剪一次头发如何。”
“……?”
“志保不是对你现在的长发略有微词吗,加上平时在时尚美学方面的爱好,她应该会对帮你重新打理形象很感兴趣,更何况,这一个行为本身就代表着信任和鼓励,她会感受到的。”
“她会不会感动我不知道,但是,你们俩对我发型的关注度,看来都不低呢。”
赤井秀一放着情报不看的“不务正业”,千穆已经懒得再理会了——如无必要,他不想跟这个男人多加接触。
全因为血压飙升时带来的不妙预感太过强烈,千穆对这个熟悉的开场心生警觉,因一个契机把他黏住不放的警犬已经够多了,被祸害得极惨的他不想变得更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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