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诸伏景光在这里,就能用已经够憔悴了的脸,跟脸色比自己更可怕的发小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虽然熬的夜比景只多不少,但安室透眼下的青黑并不明显,真正恐怖的是,他盯着手中攥紧的详细情报的眼神。
“赤井秀一。”
“FBI……赤·井·秀·一。”
如同恶狼锁定了必须撕碎的仇敌,被友人们戏称“童颜欺诈标志物”的灰蓝色眼瞳晦暗无光,想窥见他此刻的心境,就必须全身浸没进那危机四伏的黑海里。
安室透不在乎赤井秀一是不是卧底。
哦,正常情况可能会有点在乎,一个美国的FBI大摇大摆跑来岛国境内,伪装身份的手段如此娴熟,竟然硬是安然混了几年,简直是在打公安的脸。
可放在这里,他完全不在乎。
敌人的敌人不一定是朋友,就算同为卧底,如若倒霉地在同一个需要争先的任务中相遇,为了更快提升地位,获取更有价值的情报,卧底和卧底也会踩着对方的尸体上位。
就拿曾经那次护送任务做比方,如果“博士”不是千穆,而是真正的博士想看一场护卫间厮杀夺食的戏码,他会想方设法保下景,可对赤井秀一开枪时,绝对不会有任何犹豫。
毋庸置疑,赤井秀一也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卧底就是这样可悲的存在,不得不对有感情的队友下手时,心中还会犹豫挣扎,但枪口对外时,根本不会考虑所谓的“立场”。
安室透要是没争过赤井秀一,被对方当做踏脚石无情地杀死,那就是他实力不如人,还不至于恨到生食其肉的地步。
但赤井秀一和源千穆,不是这样的关系。
从景在千穆那里听来的转述,从他拼命翻找到的蛛丝马迹……所有的情报,都说明了一件事!
这两个人,即使不是朋友,也是达成了互相信任的同盟。
赤井秀一盗走的核心机密从哪里来,不是恰好也是卧底的源千穆暗中放任,他能这么轻易地得到吗?
景还提过一点,千穆在秘密研究所无法外出时,赤井秀一是负责照顾他的助理,千穆还费心教过他做饭,只是赤井秀一是个厨房杀手,除了熬汤外一无是处。
源千穆的朋友们都知道,那家伙是个怕麻烦的人,能被他主动搭理,说明他稍稍对你有点上心,能被他在口中略微多一点地提起,说明他已经对这个人足够在意——可以毫不客气地说,他们当年就是这么实打实地经历过来的。
如此一想,种种迹象都说明了:
并不是利益交换的“同盟”。
源千穆把赤井秀一当做了真正的朋友。
达成这个“成就”有多困难,安室透自己便有发言权。
他确定,他没有任何理由来否认。
赤井秀一必然也把源千穆当做了真正的朋友。
得到了源千穆信任的人,至少人品肯定过得去,大概也许可能和他们这一波人聊得来……一点点。
如果朋友非要把朋友的朋友介绍给他认识,大家一起好好相处,安室透、不,降谷零,捏起鼻子扭曲着脸也就认了,姑且明面上,能对频频给自己捣乱的“诸星大”些许好脸。
——但是。
安室透无法理解,赤井秀一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为什么,要突然带着机密叛逃?
他为什么,把跟自己关系过密,同时涉及过重大机密的研究员朋友,就这么丢在了组织里?
安室透只恨赤井秀一没在面前。
他想一拳砸上那个该死的FBI的脸,把那令人寒心的冷漠全部砸碎!
他想在杀了那家伙之前,抓起他的脖子愤怒地质问:你他妈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你又在急什么?Gin要是那么好对付,黑衣组织早就散架了,你可以为了最大化的利益不要命,为什么……要连累别人?!
这一刻,安室透意识到了,赤井秀一究竟是多么冷酷的一个男人。
他可以为了他的利益孤注一掷,无论豪赌之后结果如何,都能潇洒万分地逃离。
比披上假面后,姑且能用“立场”来解释的漠然相杀更可恨。
这个男人,能把真心相待的“朋友”抛下,好似那个人只是利用过后便无用的工具。
难道赤井秀一想不到他叛逃后,源千穆可能会面临的后果?
怎么可能。
他肯定想得到,源千穆会被他连累,会被阴狠多疑的Gin打上怀疑的记号。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安室透已数不清,他在痛恨所化的幻想中,对面目冷峻的FBI发出了多少声质问。
质问到了后边,话音中夹带的情感不见减退,似乎还在不断变化。
是愤怒也好,是厌恶也罢。
金发青年真正想质问的,只有那一句。
——你知不知道……
——那个被你利用,被组织逼上死路的笨蛋……
那个起初老爱冷着脸的源千穆。
那个后来又总笑眯眯的源千穆。
那个像野猫似的难抓的源千穆。
——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啊!
他在渐落的声音中低头时,脸上一定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二十六岁的降谷零,最寂寞的时间,是在遇到景之前。
遇到景,但还没有遇到那五个人之间的那几年,他不再孤独,却仍旧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遭到排挤,他被磨炼出了属于自己的骄傲,可心底里还是有些寂寞。
还好,很快就到了他人生中最不寂寞的那一年。
感谢笨蛋松田牺牲小我找茬路人,感谢自己和景在警校大门口的路见不平,还要感谢研二和班长及时冲来拉架,把已经够混乱的场面搞得更混乱,以至于讯速惹烦那个被找茬的路人。
病恹恹的路人一开始就不愿意搭理他们,但还是因为这样那样——他本人可能觉得烦透了,他们却觉得缘分真是妙极的原因,被迫跟他们越来越熟悉,再到最后形影不离。
降谷零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
不幸运,能同时遇到五个棒极了的兄弟吗?
短暂的一年结束,降谷零变成了安室透。
安室透以为,接下来的数年,会成为自己人生中最寂寞的数年。
可是竟然没有。
后来,在发现景也混进组织做卧底时,他吓了一跳,再发现源千穆也在时,他更是吓得不轻——开玩笑,都以为景被某人一枪干掉了,没当场心脏停跳就算他心理素质过硬。
可怜的景暴露得太快,只能在两人的嘲笑声中滚蛋,黑暗的地方只剩下两人,他们还不能经常见面。
安室透还是没感到寂寞。
因为源千穆太会戏弄人了,他能不动声色弄出无数个“惊喜”,惨遭针对的倒霉蛋一般都是安室透,导致安室透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光呼吸都能“得罪”到他?
算了,戏弄就戏弄吧,笨蛋友人研究的压力太大,玩够了之后的结果也都是好的。
安室透也记得那场全员除了源千穆都被惊吓到的影厅奇遇记。
他们几人在小小的影厅重聚,热热闹闹地看了一部电影。
安室透后来把那部电影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就像源千穆教过的那样,用快乐的回忆淡化积攒的负面情绪,不看电影的时候,他也会弹贝斯,弹的还是源千穆怎么都学不会的那首曲子。
将曲子弹得越发娴熟优美时,金发青年心里大抵还有点得意,仿佛遥遥向远方尚不知情的某人炫耀:某人当初还嘲笑我在KTV唱歌跑调,跑调就跑调,连最简单的曲子都弹不上调子的你,也不比我好多少!
他就把这些,别人撞见也看不出问题的“爱好”,当做了自己与友人的绳。
黑暗中不是只有自己,所以,他很安心。
他相信,即使无法见面,那狡猾又聪明的家伙,一定能在某个角落狡猾地偷着懒,绝对不会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中。
毕竟他都做得还不赖,比他准备得更充分的懒洋洋的猫,不用旁人担心,也知道该去哪里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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