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个世界,死前的前几秒,他冥冥之中感觉到,这次死亡之后还能够再次复生。
如果这次没有同样的预感,他就会毫不犹豫打开舱门,选择跟贝尔摩德商量过的备用方案。
但是。
听到了。
吊舱内,响起了死亡的叹息。
只剩最后二十秒了。
还要继续等待,继续确认下去吗?
“…………”
剧本胜利了。
千穆终是无法忍受对【死亡】的恐惧,踉跄着起身,挪到吊舱出口,砸开了锁死门扉的自动装置。
舱门被他猛地推开,高处的风立时灌入吊舱,将他不知何时被涂成斑驳红色的风衣吹起,也让他凌乱的红发无序摆动,胡乱盖住了眼前模糊的情景。
如果想要逃走,他现在就可以给贝尔摩德发出指示,然后轻快地,安然地,从高处坠落。
他知道,他相信。
此时,贝尔摩德就在下方,焦急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她一定会接住他。
——最后十秒。
红发男人的眼中,忽然露出了从未显过的茫然。
就在他后悔不已,想要不管不顾逃走时,他发现,自己竟然挪不开脚步。
手机在嗡嗡震动,有人正同样做着毫无意义的挣扎。
编辑好的短讯还没有按下发送。
这一刻,千穆莫名想着,自己后悔遇到的那几个笨蛋,他们在临死前,也是怀着同样的心情吗?
不只是恐惧,不安,不甘……
——还有找不到理由的安然,喜悦,平静。
此时的平静,终于不是装出来的了。
源千穆的想法总是难以捉摸,剧本揣摩不到,他自己有时也留意不到变化。
前一刻他悔恨咒骂,恐惧着死亡的到来,下一刻他竟为自己能出现在这里,而不是某个卷毛混蛋倍感欣慰。
什么啊,偏偏在这种时刻才明白。
他坚持【活着】的理由,早已经不是单纯地持续着呼吸,庆幸自己又多见了一日的光明。
原来,从某一个时刻开始,他就是为了还能与“那些人”再见,才执拗不休地想要活下去。
为了守护,为了死后能得到重逢新生的死亡,似乎,没有那么可怕了。
警校学生源千穆,至此,才算是真正从警校毕业。
“就为了这些……”
“算是明白了,可是,我一点也不高兴。”
千穆不知道自己刚才有没有下意识地勾起嘴角,但至少现在,他的表情又变回了空白。
身子歪了一下,险些从敞开的舱门跌出,可他及时抓住了固定物,将自己无比沉重的身体,缓缓挪到了座位前。
——七。
他面无表情,重重地跌坐了回来。
——六。
他麻木地把手机捏紧。
——五。
来了。
等来了,那个预感。
很幸运……不,很遗憾,结果是“好”的那一个。
“哈哈。”
千穆的口中漏出破碎的笑声,他直勾勾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手指摁下了发送键。
“萩原研二……”
——五。
“诸伏景光……”
——四。
“伊达航……”
——三。
“松田阵平……”
——二。
“……降谷零!妈的……一群混蛋!!!”
男人颤抖着,发出了他这辈子最凄厉的悲鸣。
——一。
最后一秒,他抓起大衣口袋中,赤井秀一送给他的银戒项链,顺着洞开的舱门扬手掷出。
口中还在发泄似的诅咒。
可当刺目的光团轰然炸开时。
千穆却在心里轻轻说:
‘下次再见了。’
无情却温暖的白光摧毁了困住男人的层层锁链,烧尽了男人比火焰更为艳丽的红发,毫无血色却带着疯魔般微笑的脸,片片撕毁了他脆弱却又坚不可摧的皮肉骨血。
他没有因坠落而粉身碎骨,却在高空四分五裂。
如果是这样的他,还有人能将他接住吗?
……
【米花中央医院。①:……】
松田阵平收到了发信人备注是“克托尔”的短讯。
但他没能第一时间看到。
“克托尔顾问……!!!”
“顾问他……怎么会?!”
搜查科熟悉“克托尔”的警察们面露悲痛,不敢相信现实会如此残酷。
他们没听到,被众人强拉到远离摩天轮飞溅残骸的安全范围后,拆弹专家麻木般的呢喃。
“不是克托尔……”
“他叫……源……”
他到最后,也没能喊出死去的人真正的名字。
……
贝尔摩德以为自己能接住他。
她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在赶走警察们的障眼法后,能让那个人稳稳落地的安全措施……
…
……
爆炸过后,被封锁的广场上,有一个女人却在遍地残骸中,不知疲倦地寻找着什么,像是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找了很久很久,一点痕迹都没有漏下。
“我答应过,一定会接住你……”
“可是,你在哪里呢?”
除了一条挂着破损银戒的项链,她什么也没有找到。
……
安室透很不安。
昨天收到千穆发来的音频后,他根本没有心情细听,立刻披上波本的面具,彻夜未眠寻找起Rye叛逃的相关线索。
在临时居所熬到天光乍亮时,疲惫的他不知怎么地睡着了。
期间似乎做了一个极其痛苦难熬的梦,直到安室透猛地惊醒,庆幸于那只是一个梦。
到了平时看新闻的时间,他起来洗把脸,顺手打开了电视。
在洗手间时,电视播报员的声音透过水声,依稀能听到几句。
“……上午……摩天轮爆炸……一名警方顾问殉职……阿方索·克托尔,26岁,曾在轰动一时的连环杀人案件……”
“…………?”
安室透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他挪动莫名有些迟钝的脚步,来到客厅,一眼就看到了电视屏幕正投出的殉职英雄照片。
本是红发红眼,却变成黑白颜色的友人,正隔着生死的沟堑,向他,向所有人,展露着永远不会再变的微笑。
第68章
“……他家里还是没有人来领吗?”
“是的,因为警视生前没有留下任何亲属的联系方式……情况汇报上去以后,部长才想办法联系到他的亲人,那边只说,遗物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抚恤金和家属慰问品也不需要,让我们自行处理就好。”
“……”
“毕竟是英雄的遗物,不可能真的随意处理掉,所以就联系诸伏警部你过来了……你是源警视卧底时期的联络人,身为知情者,也是他生前的好友,将遗物转交给你,应该是最合适的。”
“……嗯、对,是的,辛苦你了,麻烦……把东西给我吧。”
诸伏景光抱着一个小纸箱,步伐缓慢地离开了警视厅大楼。
没入街头的人群时,黑发男人习惯性拉起兜帽,遮挡起不便暴露的面容。
但其实,即使他不做任何掩饰,直接走到黑衣组织的人面前,对方可能也认不出他来。
因为男人憔悴了实在太多,几乎像是变了个人。
男人上挑的猫眼被黯淡涂抹得近灰,眼下大片的青黑,意味着他已有许久未能得到良好的休息睡眠,连缓缓迈开的脚步都有些虚浮。
诸伏景光也知道自己的状态很不好,糟糕到上级都眼看不对,强制给他安排了一段休假,这段时间都别来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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