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好问让那只纸船自行顺流而下,而他在心中默想着李忱的容貌,尤其是那次回顾元日,见到李忱做皇子时的模样气质,考虑将其作为自己回溯时空时的“支点”。
拜托了,李博士——我需要验证一件事,验证了就好。
随即他当真觉得船身开始随着水面波浪轻轻起伏,再看周遭环境,只见河道纵横,两岸烟柳茫茫,河面上是不少与自己所乘一模一样的乌篷船,船上一只又一只的灯笼,隔着轻纱似的暮霭,正自忽明忽暗。
李好问当即拖出了带有栅格的历史,按理,每一格中所现的视野,应当就是自己身周五十里之内的大片空间。
李好问望着这些空间中出现的崭新地形:这里已再见不到长安城壮阔的城郭,整齐划一的街道与里坊。这里只有天然而成的柔山媚水,和分布于其间的小小村落。偶尔还可听见佛寺晚钟声声,回荡于这宛若水墨画一般的暮色之中。
李贺没有吹牛——他在短短几个弹指之间,就让李好问赶来了江南。
李好问闭目,再次回顾了一下他此来的目的和事先选定的“支点”,随后便向这栅格中纵身一跃……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好问才完成了搜索,返归诡务司。
他此刻又是体能耗尽,并且用掉了四枚纸人“充电宝”。因此,李好问在下衙返回敦义坊之前,先去将纸人和纸船都贴在“充电区”那口井里“充电”。
他向老王头道过别,迈出诡务司大门,此刻已是雾气散去,晚凉天净,月在中天。
李好问一眼就看见了立在丰乐坊街道正中的那个少年身影,随即伸手一拍后脑:要命,怎么又将卓来给忘了?
他快步赶上卓来,轻轻将手放在少年的肩头,诚心诚意地道歉:“真是对不住,今天又耽搁了。你在章詹士家吃了晚饭没有?”
就听卓来笑道:“吃了吃了,六郎君我们回去吧!”
说来也怪,卓来说话的时候,李好问耳边响过一声刺耳的夜枭悲鸣,令他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与此同时,卓来身体不动,唯有颈项转动,让脑袋转过来,平静地面对李好问。
那张脸上,血红色的两个眼窝空空的,不见那对极其熟悉的灰蓝色眼眸——
“卓来!”
李好问大叫一声,猛地惊醒,方才惊觉是一梦。
“好问!别怕!”来自崔真的惯例是温柔关怀。
李好问只觉得额头上的汗迅速涌出,但人到底是清醒了。
“阿兄又梦魇了。”来自十五娘的惯例是略带点刺耳嘲讽的大实话,但让李好问马上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他一手捂住突突乱跳的心口,一边翻身坐起,细细回想,从下午去平康坊见王子乔开始,然后是在机要室的一番静思,时不时回溯时光搜索细节;此后李贺送他下江南确认某段从不为人知的历史;然后他返回诡务司之后与卓来会合,两人一起回到敦义坊。卓来还特地给他留了半个古楼子……
“好问,你怕是病了!”
崔真伸手,掌心温热,贴在李好问额头上。
李好问没什么感觉,他以前也有过精分人物与自己有身体接触的体验,但那感觉和他自己伸手摸自己的额头完全一个样儿。李好问猜测那其实是自己在测自己的体温,但凭空想象出温柔的母亲崔真女士,无微不至地在关心自己。
瞬间李好问已经想起他到底要做什么——昨日已通知了十字寺,和查克说好,今日十字寺将设祭坛请景教之主赐下那件“背叛之杖”。
这件事不能耽搁。
于是李好问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体有什么状况,略梳洗便去了十字寺,找到查克,直接拿到了那柄短杖。
第 110 章
终南山中升平观。
二十五六岁光景的屈突宜右手两指夹着一张符箓, 口中念念有词,那张符箓瞬间自行燃起。但那火焰太过盛大,点着了他刚刚蓄起的山羊小胡子。
一阵七手八脚地扑灭了胡子上的火焰, 屈突宜又好笑又可惜,随意开口, 问身后那个渐渐凝出实质的身影:“你看起来很真的喜欢回溯过往啊。”
李好问迟疑片刻, 终于说了实话:“回到你这里,能令我感觉到, 我其实并没有失去你这样一个朋友……”
屈突宜伸指将胡须烧成的灰尽数抖落,然后回过头冲李好问粲然一笑:“但你不觉得,相较于留恋过去,守住眼前重要的人和物,会更重要一点吗?”
李好问低头,在心头默默地重复:“守住眼前重要的人和物……”
他任自己沉浸在这份回忆里, 直到——
“李司丞,李司丞!”
十字寺景僧查克的声音将李好问从追忆中唤醒。
“这就是吾主赐下的‘背叛之杖’。”
这名白衣僧人双手捧着一枚两尺来长的枯枝, 毕恭毕敬地递到李好问面前。
头回听说这“背叛之杖”的时候, 李好问将它想象成了一枚手杖似的物品, 但现在看起来, 它只是一段深棕色的干枯木枝,形象上更接近西方传说中的魔杖。
但这枚短杖落入手中,李好问心中立即生出了与对方的一点点感应——
“第二层……”
他意识到这绝不是一枚简单的法杖, 也绝非挥一挥就能让对方的强势武器掉头背叛的作弊神器。它自身似乎就是一层以“背叛”为名的严密伪装。
“背叛之杖”, 不会也要“背叛”使用者吧?
这时查克谄笑着凑过来:“李司丞,祝一切顺利, 这法器用完,请千万赶紧还给我们十字寺啊!”
李好问点点头:这个自然。只要还给十字寺, 自己就不必为其担着风险了。
“不过,”查克欲言又止,“您使用的时候,可能会有点那个……毕竟是敝教弥失诃被他自己的弟子所背叛时诞生的法器。”
“查克执事,当谜语人可并不厚道。”李好问故意板起脸。
查克顿时愁眉苦脸地道:“这叫我怎么说……大概就是,心里总不畅快,毕竟,毕竟……”
李好问心底稍稍生出几分感应,点头道:“我明白了。”
是负面情绪侵染。
他并没怎么在意:人生在世,谁还没个情绪糟糕的时候了?不都是自己调节,一点一点扛过来的吗?
然而当他将那柄干枯的短杖揣入怀中,转身离开十字寺的时候,心情立即坏了起来。当日紫姑那句“预言”一直在他耳畔回荡:
“不会是你想的那样……不会是你想的那样……”
李好问立在十字寺跟前,心中迅速回顾他的整个计划,并未发现太大的漏洞。
但他还有另个一对手:赵归真。
那位同样可能早早算计好了一切,而自己对对方的计划却一无所知。
“相较于留恋过去,守住眼前的人和物,会更重要。”
李好问隐约感觉自己正在失去什么非常重要的,否则屈突宜说过的话就不会一直在心头旋绕了——但就是想不起来。
查克满怀担心地目送李好问走向义宁坊坊门,身影消失在往来人群中,忍不住伸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低声默默为这位年轻的大唐官员祈祷。
李好问出了义宁坊坊门。卓来牵着纸马纸驴,正在这里等他。
见到李好问,卓来双眼一亮,快步迎上:“六郎君……”
“李司丞,请留步!”
义宁坊中,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李好问回头,看了那少女一眼,疑惑地道:“娘子认得我?”
那是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女子,衣襟上绣着一条金色的小蛇。
李好问一见这服饰立即想起来了:“是了,娘子认得我,我却没见过娘子的真容。”
叫住李好问的少女正是赵兰娘,早先她曾经夜闯敦义坊的李宅,只不过那时曾以黑布蒙面,是以她能认出李好问,而李好问仅能凭衣饰认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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