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女都听得有些晕。
障刀拄地的黑衣女子不住伸手去揉眉心,遮面面巾上方露着的一对大眼睛流露出十分的茫然。她只管望着自家首领,似乎等对方一声令下,就可以冲上来喊打喊杀。
而为首的那名黑衣女则紧皱着眉头,道:“李司丞是说,吴家人是为人所诱骗,故意给张吴氏下的傀儡蛊,诱骗吴家的人则借此机会利用张吴氏攻击诡务司?”
李好问面带愧色,点头道:“确是如此。”
他心说这次张嫂确实是受诡务司的连累,连忙补充了一句:“那些个在背后精心谋局,利用张嫂家事,攻击诡务司的凶徒,敝司必定会追查到底,定会给张嫂一个交代。”
紧接着就见那名黑衣女首领秀眉竖起,话语里带着谴责:“说来说去,还是她娘家人不好,先是要操纵女儿的婚事,打着为她好的旗号责令她改嫁,然后又不顾后果,随意为她下蛊,意图操纵改变她的心意!”
李好问连忙告诉对方吴家的最新消息:“吴家三日之前就出城去了凤翔,官府的人会追查他们的下落。而敝司怀疑他们一家此去可能凶多吉少。”
一个自始至终不曾出声的女子闻言却“嘿”了一声,冷笑道:“娘家人嘛,不过是将女子看作货品罢了……只是这家更过分些,已经贩卖出去的货品,竟然还要收回来再次利用……”
另一名女子则略有不同看法:“可我觉得吴家人本意是好的,张嫂独自一人照顾残废丈夫和傻儿子,实在是太苦了。让她改嫁,未必不是一个办法……只可惜上了当,被人利用。”
而持刀拄地的那名少女却没什么主意:“各位姐姐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要我揍谁,我就去揍谁!”
女首领沉吟了片刻,一对寒如秋水的眸子突然看向李好问:“李司丞觉得呢?张吴氏的娘家人有多少过错?”
“我?”
李好问觉得很莫名,没料到对方会突然问她的意见。
但他略沉吟一会儿,相当坚定地道:“这一生应该如何过,当是张嫂本人自己拿主意,她愿改嫁便改嫁,她愿相守便相守,他人没有资格代张嫂做这个决定。”
其实在李好问内心,他是更支持张武与张嫂这一对的,毕竟两人相濡以沫多年,生活之中那种默契外人一望即知。
但不可否认的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张武夫妇生活之中也不乏磕磕绊绊和相互争吵。
所以,在过日子这种事上,外人根本没有资格置喙,只有当事人本人的意愿应当被人尊重,而不是被忽视,被篡改……
“咦,你纵是年轻,也是个男的。我以为你会帮男人说话的。”之前手持障刀拄地的那名少女收刀回鞘,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丝毫不掩饰好奇,盯着李好问的脸看着。
在这少女背后,十五娘玩腻了竹竿,将手里的竹竿一扔,缩回屋角消停了。
李好问一挑眉:“我?我也有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将心比心,我当然希望她们过上优渥的生活,但我也同样希望她们的意见会被尊重,她们的人生能够由她们自己掌握。”
话音刚落,北堂中一片沉默。
李好问听见身边崔真女士轻轻地起身,招呼十五娘:“走了,十五娘,夜了,阿娘带你去安置。”
这是……潜意识觉得他再没有危险,所以精分人物就这么走了?
就见黑衣蒙脸的女首领当先站了起来,像男子一样向李好问拱手行礼。其余三女跟着照做。
“李司丞,今日夤夜冒昧打扰,是我们炼石宫的不是。”
李好问:炼石宫,炼石宫是个什么帮派组织?
不过他没好意思问出口——毕竟诡务司的库房里号称掌握着天下所有派门帮会的信息,他这个司丞却什么都不知道,有点丢人。
“炼石宫一个分坛正好就在凤翔,可能能查到一点关于吴家的消息。如果运气好能查到吴家的下落,我等将通知贵司。希望可以补偿今夜的打扰。”
李好问连忙道“好说”,突然想起这些女子对张嫂的关心和抱不平,便补充道:“敝司这里,也会敦促对张嫂的医治与照料。我本就是张家的紧邻,也一定会能帮就帮的。”
那蛊肆的神婆说了,张婶体内的蛇蛊取出太晚,即便会醒来,也很可能心智全失。张家的情况原本就不妙,如此一来必定雪上加霜。
李好问心存歉疚,自然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
他话音刚落,就见黑衣女首领眉心舒展,似乎是笑了笑。她留下一句话:“张家这样的情形,‘妇儿会’理应相助。不过,若是李司丞愿意照拂一二,那就更好了。”
“妇儿会?”
李好问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妇儿会似乎就是传说中的“妇女儿童联合会”,当然也是那位林大学士的手笔。当年是林嫱向武则天提出了这么个建议,建立了这么一个旨在保护妇女儿童的官方机构。
当年武皇宠爱林嫱,又觉她的提议入情入理,自然无有不允。
自从天宝年间的安史之乱,变乱四起,朝廷自顾且不暇,民间亦到处是逃亡与杀戮,这样的机构自然没能延续下去。
但听这位黑衣女士所言,妇儿会依旧存在于世间,而且运转良好,有意愿也有能力帮助张家这样的家庭?
第 39 章
翌日清晨, 李好问精神抖擞,带着卓来赶到丰乐坊。
出乎他的意料是,今日章平已经到了。他面带歉意, 将盛有蒸饼的麻布袋递给李好问,并且告诉他:因为昨日食铺出事, 章家蒸饼铺子的生意也受到一些影响, 客流陡减……但好处是他不用给家里帮忙了。
李好问心里颇过意不去,因此决定下次多找点机会给人做门神模特, 多给司里赚点外快,以安慰这位操碎了心的账房。
两人正说话间,李贺也来了。
这位诡务博士依旧穿着青色官袍,戴着黑色幞头,一手执笔,一手抱着纸张, 便走便在纸上涂涂画画,口中吟诵, 不知又想出了什么绝妙句子。
“李博士来得正好, 我正要请教——”
李好问一跃而起, 向李贺询问:“博士, 我诡务司的记录中可有关于‘炼石宫’的记载?”
“炼石宫,当然有!”李贺马上回答。
诡务司的典籍库似乎在他脑海里有全部备份,李贺不用去查, 就已直接报了出来。
“那是一个相当古老的组织, 先秦就已存在。据说组织里的骨干全部都是女子。她们绣在衣物上的标记往往是蛇。”
还真有!——李好问忙道:“请李博士详细说说。”
李贺见有人买账,一下子精神了:“‘炼石宫’的‘炼石’二字, 源自娲神补天的传说。上古传说,炼石之女补天漏。这‘炼石宫’以此为名, 自然是崇拜女娲炼化天下顽石,手抟五色云,上补青天之壮举。”
“相传这‘炼石宫’以巨蛇为记认,暗合娲皇人首蛇身之相。对了,据说炼石宫祭祀女娲时会祭出一副绘有巨蛇的硕大经幡,并另有祭文曰,‘混沌破,龙蛇出……’”
“等等等等,李博士!”
章平眼疾手快,一见到李贺发了诗性,赶紧伸手捂住对方的嘴,道:“别,千万别……”
李好问也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他看看四周,发现原本秋高气爽的晴空此刻云气翻涌,天空中乌云四合,似有噼里啪啦乱窜的电蛇在其中孕育。
——这样也行?
李好问对李贺这“言出法随”的本事越来越感兴趣了。如今他渐渐意识到李贺的“言出法随”似乎是与诗文、想象力等等联系在一起的。
章平却依旧很紧张,道:“我的李博士,李阿耶,李爷爷唉……您要是再念起‘起洪水,稽天骨’这样的句子,你的能力虽说时灵时不灵,但万一成真,长安城岂不跟着遭殃?”
李好问一怔,也跟着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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