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宇奋力要收起他那柄飞剑,结果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被李好问一把拉住,才没有向后掉到城墙内去。
“秋郎中,那‘忘字符’有带吗?”李好问突然开口询问。
秋宇一呆,马上回答道:“忘字符是本司重要法器,岂有没带之理?”
他随即醒悟:“李司丞的意思是,这刑天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记着当年被黄帝斩首的仇恨?”
李好问点头:“完全可以做此推断。”
按照神话,这刑天就是恨——恨意支配了一切,否则也不会头被砍了依旧以身化首,继续作战。后人评价他“猛志固常在”云云,归根结底都是恨。
但如果能让他将这件恨事忘却,是不是这刑天就不必急急忙忙地“舞干戚”了?
诡务司是有专门让人忘却某些事实的工具的,就是“忘字符”,当年秋宇曾经用来抹除长安县不良人们的短暂记忆。
只不过使用这“忘字符”也有些条件,比如必须诡务司两人以上同时在场等等。如今诡务司全员在线,倒是都符合这条件。
“明白了!”
秋宇顿时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纸,先是用手拈着,举向空中。
随即他又觉出不对,迟疑了片刻,伸手召唤来飞剑,将那枚符纸钉在飞剑上,然后祭起飞剑,将符纸送向距离敦煌城更近了些的刑天。
李好问看得清楚,那柄飞剑这次放慢了速度,趁刑天不注意,悄无声息地靠近,并且将那枚“忘字符”钉在刑天右肩粗厚的皮肤上,随即那符纸无火自燃,腾起一阵细细的青烟。
一个个金色的“忘”字,从那道燃烧着的符纸里飞出。
然而这一切,刑天毫无知觉。一来这飞剑戳得就像是蚊子叮一样轻微,二来刑天没有脑袋,眼睛生在胸前,根本无法见到自己肩头的情形。
秋宇嘴唇翕动,轻声念出“忘字如风去,往事不留痕”。
诡务司众人便满怀期待地望着刑天。
只见刑天那双生在胸前的眼睛缓缓闭起,似乎是感到疲累。
然而就在众人满怀欢欣,觉得困境有望解决的时候,忽见那刑天突然高高举起手中的巨斧,发出一声狂暴的吼声。
与此同时,秋宇被震得向后连退数步,被叶小楼一把拉住,李好问也连忙塞了一把纸人到秋宇手里。
“似乎是……不成……”
秋宇强抑着胸腔内不断起伏的烦闷感,叹息一声,将唇角的血迹擦去。
李好问则一踏步,挡在秋宇面前,道:“秋郎中已经演示得很好了,这一次,让我试试。”
秋宇还有些懵:“演示?”
刚才他只是演示了一遍忘字符的用法吗?
而且……李好问手中也没有忘字符啊!
然而下一刻,秋宇看得双眼发直,连胸中烦闷都忘了。
只见李好问手中徐徐祭起一枚巨大的飞剑。
这飞剑完全由光影化成,并无实体——这与秋宇的飞剑完全相同,只是体积大得太多了。这飞剑尖端也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忘字符,也一样由光影化成,那是刚才那枚忘字符经过放大后的“重现”。
随即那柄飞剑迅捷无比径直向刑天飞去。
刑天见状,一巴掌扇过来:这什么东西!
然而那飞剑让开了刑天的巴掌,迅速升至比刑天身体还要高的空中。
在这一刻,不止是墙头上众人,不止是刑天,就连围在敦煌城门跟前,刚才还嗬嗬乱叫着的无首民们,都暂时安静了,别过头,仰视着空中的飞剑与符纸。
只见那枚由光影化成的符纸无火自燃,化成一道青烟腾起,一个金色的“忘”字从那道符纸中腾出,高悬在刑天头顶。
李好问全神贯注地复现“忘字符”的使用,无暇分心他顾,只得求助李贺:“长吉助我!”
李贺:叫我干啥?
章平赶紧提醒他:“忘字符的口诀。”
“原来如此!”
李贺赶紧清了清嗓子,然后缓缓开口。
也不知是不是李好问的能力辅助,整个敦煌城前的广阔平原都只回荡着李贺那尖细而飘忽的嗓音:“忘字如风去,往事不留痕。逐鹿中原,时过境迁。前尘往事,过眼云烟——忘,忘,忘!”
就在李贺吐出最后一个“忘”字的时候,众人就见刑天胸前那对小眼中陡然迸出两个金色的“忘”字。
李好问将手中劲力一撤,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同时也心怀期待地看着远方的那个无头巨人。
可刑天却没有什么变化——
他像傻了似的木木待在原地,时不时垂下双眼,看向自己手中的巨斧,似乎在问: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这儿干什么?
终于,刑天突然伸出手,越过那本该是脑袋的位置,挠了挠自己的后背。
随后,他缓缓地转过身,向远离敦煌城的方向离开,终究是没有再驱使其他无首民。
六神无主的无首民们见状,纷纷放下了手中的盾牌与斧子,各自四散转身离去。那几名身穿羌人行商衣物的无首民甚至赶去官道一旁,想将他们的骆驼与货物都牵回来,殊不知物是人非,他们凭自己现在这副“样貌”,是再也进不了敦煌城了。
城上众人也总算是松了一口大气。
张义潮心中忧虑未能尽数消解,但也强装出笑脸,向李好问一竖大拇指:“诡务司诸位,都是大能耐啊!”
李好问却顾不上与张义潮等人这般商业互吹,他只顾得上扭过头来,问秋宇一句话:“这忘字符的效力,能维持多久?”
秋宇惊道:“司里的符效力难道不都是永久的吗?”
他这话刚出口,自己也醒悟过来:刚才那枚由李好问复现的“忘字符”,难道还能算是诡务司的符箓吗?而对手,对手是无头也活了千年的刑天,心头蕴藏的那是发酵了几千年的仇恨啊!
这下他也不敢说什么了。
李好问最终叹了一口气,道:“总之,要防备着刑天今天将往事忘掉,明天又想起来。”
他有种预感:这件事才刚刚开始,距离“解决”还很遥远。
第 180 章
入夜之后, 李好问在驻地自己的房间里,点亮了一盏小灯。
屋内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把胡椅, 一张陶案,墙角处叠着李好问的铺盖。
“十五娘——”
李好问轻声唤道:“十五娘, 我知道你在。出来相见可好?”
他那座小屋的木门扇发出“吱呀”一声沉闷的振响, 一只顶着尖尖双耳的猫咪从门缝中挤了进来,刷的一声跳上了陶案, 那对琥珀色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好问的面孔。
忽然,那枚猫咪面具被摘下,十五娘毫无正形地坐在陶案对面,一只手肘撑在案上,懒洋洋地开口:“怎么,阿兄现在想起来十五娘了?”
李好问顿时脸一红, 面对十五娘他总是感觉张口结舌,对这小丫头的阴阳怪气从没有任何回嘴的底气。
“你……你知道我想对你说什么。”
他想求十五娘代为转达给炼石宫的无非只有一件事:无首民。
白天早些时候他用“忘字符”暂时控制住了刑天, 也间接让那些无首民暂时冷静, 不再躁动。但此刻他们的状态非常奇怪——按说应该是死了, 但是却又没有真正死, 能够独立生活,甚至还有一些人保留了活着时候的记忆,比如那名原本是莫高窟画匠的悟言。
在李好问看来, 他们或许处于一种介于生与死之间的状态。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任何办法, 能将他们从这种诡异状态中解脱出来,李好问认为, 就只有执掌生命权柄的女娲能够办到这一点。
但李好问都还没想好到底该如何祈求,十五娘已经抬起嘴角, 发出一声冷笑。
“阿兄,你需要记得,这世上从没有对人无缘无故的好,也从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
“如果当初不是你那般惦记着我们,让阿娘和我借助你的记忆活了下来,今天我也不会千里迢迢地跟着你,一直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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