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那么软(25)
屋里只能听见卫长宁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衣料磨擦的声音。
君琂本想她自己换好里面的衣裳, 外衣繁琐, 她再进来给她换,谁料她自己将衣服不小心掉在地上。换好外衣后, 君琂理了理她的衣领, 摘下她束发的簪子,随意挽了女子发髻,目光落在她眉梢的朱砂上。
陆琏再三提醒她, 这颗朱砂极为碍事, 认不得卫世子的相貌的人,只需这颗朱砂就一认一个准。
她在妆台前的匣子里取出一盒胭脂,执起干净的细笔, 笔尖沾上胭脂,她是女子自然懂得女子妆容之美。
卫长宁不懂君先生在做什么,眉梢处似有笔尖滑过, 痒痒地,她歪头就要躲。
“别动。”君琂不耐,以朱砂为心,勾勒出红色的花蕊,将朱砂很好地掩藏起来。
花瓣艳丽,肌肤如雪,如同红梅落雪,美得让人心惊。
君琂将胭脂收好,扫视了卫长宁一眼,海棠紫细棉衣,蝴蝶般的姿容,发髻上的粉色流苏,给她添了几分柔弱的美感。
男装清正,女装娇美。
大唐素来民风开放,女子可为官,亦可独自出门。面纱遮面的现象,越发少见。在外等候的陆琏与韩元见君先生扶着一个少女出来,行动款款,面纱看不见样貌,眉梢处的梅花很是艳丽。
两人揉揉眼睛的功夫,少女上了第一辆马车,君琂跟着上去。
韩元准备的那辆马车没有人坐,他盯着门口没有看见卫世子,策马走到君琂的车窗外,奇道:“君先生,卫世子没有出来,要等一等?”
隔着车帘,卫长宁歪着脑袋去侧听,流苏滑过君琂的脸颊,君琂无奈拨开那串流苏,轻声道:“走吧。”
外面的韩元在得到回复后,反应过来刚刚那个面纱人就是卫世子,他与君琂并不相熟,这厢奇怪君相有给人改装的喜好?
******
一路上本就不平静,尤其是到了长安城附近,杀手一波接着一波,大有不罢休之势。
金吾卫办事,多少带着狠厉,来一人便杀一人,就算当时没有杀死的人,在被擒后也会自尽,断不会留下可用的线索。
君琂很平静,在车里捧着书,研究卫长宁的字迹,根骨奇秀,笔锋劲道自成一体,她随意道:“你的书法师从何人?”
卫长宁沉默,她自然师从太.祖,但这现在不能说,若不然君先生定以为她脑子坏了。她想了想,胡诌道:“我母亲。”
君琂蹙眉,沐国公的嫡女个性张扬,行为举止都带了几分豪气,与卫长宁的字迹联系,倒也说得过去。可转而一想,沐云去世的时候,卫长宁不过八九岁,又不太合理。
她欲问的时候,马车剧烈震动下,停在了原地。
又是一轮刺杀。
君琂透过车窗看向外面的落叶,亦将那番腥风血雨看在眼中,神色不明,她片刻后言道:“世子,对今上朝局如何看待的?”
卫长宁奇怪她会问这个问题,想了会儿,说道:“蔺相总揽格局,与王权相争,是谁给他的力量?是陛下给的,陛下当初给蔺相的力量斩杀废帝的旧势力,他会用人但不善治人,这点就不如废帝李乾,李乾利用先生……”
她下意识顿住,君琂直接道:“没关系,继续说。”
“废帝李乾利用先生平衡朝堂局势,亦可在成功的时候放弃先生,而先生不会同蔺相那般反抗,治下之道,当今陛下怕不如废帝。他能让蔺相坐大,却无法掌控他,这个君主恐怕不如李乾。”
卫长宁有条不紊地分析,并不掩饰自己对今上的厌弃,她当初选择这个皇帝,是因为无人可选,唯有他能够与李乾抗衡,谁又能想到他会任由旁人坐大。
杀手击退后,马车又往前行,陆琏策马而来,低声问道:“先生可有事?”
“无事,继续走吧。”君琂面无表情,仔细品味着卫长宁的话。
****
长安城城门处,顾笙早已等候多时,遥远就见到夫君骑在马背上,后面的马车悠悠而行。
她翻身上马迎上前,冲着韩元朗朗一笑,欢喜之意很是明显。几人接着往长安城里走去,君府在南边永昌巷,那里高官云集,再往北走就是宫廷了。
君琂是最后一个下车的,待走近府邸后,看清眼前的深宅大院,似是回想起成亲那日走过的路,忍不住有了一丝恍惚之感。
冬日的风吹到脸上,带着长安城特有的寂寥。
顾笙好奇马车里的女孩是谁,依君琂的性子不会将陌生人带回君府,她方才只看清那双眼睛,带着一种莫名的沉淀之意,与同龄人不同的是带着沉稳的丽色。
君琂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疏离,韩元回宫复命,顾笙倒是留来与她说清长安城的行势,道:“前朝之事,想来我家夫君已和你说了,后宫如今皇后闭门不出,王贵妃统辖,膝下仅一女宸阳公主,你也已经见过的。至于其他七位,不用我多说的。中宫无子,旁人可就争破头脑了。”
她解释后宫的事,是因为皇帝昭然若揭的心思。君琂轻轻应了一声,她与顾笙曾同在代王府,知悉她爽朗的性子,便道:“你可知卫国侯府的事?”
顾笙以为她会问宫廷的事,猝不及防地问到她家隔壁侯府的事,心中愣了愣,就道:“什么事?卫家世子丢了的事?侯府好像并未张扬,具体我也不晓得。”
君府下人林璇进厅奉茶,三年的时间君府依旧,林璇照料着如同君琂在时一样。其间很多人过来打听君琂的去处,都被她挡了回去。
林璇生得极其普通,放在人堆里也不扎眼,她将茶盏放在君琂跟前,低声道:“奴查过了,卫国侯不喜先侯夫人,连着膝下一对双生孩子都不喜欢,当初嫡女卫长宁夭折,匆匆入殓下葬,沐国公夫人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因此两家生了嫌隙,后先侯夫人入道观为亡女祈福,两家就断了来往。”
顾笙深吸一口气,“为何匆匆下葬?”
君琂心明,那是唯恐旁人发现死的是嫡长子卫长庚,沐云做事滴水不漏,能够瞒住这么多人,就足以说明她的心性坚定,可惜遇人不淑。
“这个不知,反正当时先侯夫人当时没有反对,沐国公夫人极其喜爱卫长宁,没有见到孩子,可知她有多伤心。沐国公戍边后,就不见有联系,先侯夫人去世时,沐家都没有来人。”林璇道。
君琂看了她一眼,她便垂首退了出去。
顾笙却道:“难怪卫国侯在这个时候将卫长庚派去衡水,听说三年前从衡水回来的时候命都差点丢了,要不是下面的人得力,可就救不回来了。”
“三年前?”君琂反问。
“对啊,就是你代王去后发生的事,当时听说是被山匪所伤,老侯爷就是因为这个事病情加重去的。卫怀慎袭爵后,主动给卫长庚请封世子,让人着实看不懂他的心思。”
君琂垂首望着杯盏内碧绿的茶叶,轻轻吹了吹,卫国侯只怕不是主动请封,而是被逼的。卫怀慎娶沐云是老侯爷的意思,自然也会喜欢沐云膝下的一双子女。
顾笙瞧着君言沉默的样子,着实替她担忧,心中跳得厉害,她当年与代王虽说假成婚,到底有几分真实的情分在。代王将君琂奉若神女,竭尽所能去守着她,若是她被迫进入后宫,与一群女子去争皇帝莫须有的宠爱,只怕定后悔辅助当今陛下。
顾笙不好久待,与她说了几句,让人小心行事就离开。
人走后,君琂才有时间去看卫长宁,林璇将人安排在客居,是府内招待客人的地方。君府内只有君琂一人,她自拜相后,废帝就赏了她这座府邸,搬出君家原有的宅子。
君琂有几位同父异母的兄长,在她挂冠后都聪明地请求外放,如今都在各地为官,不在长安城内。皇帝为了显示恩德,将他们都召回长安,兄妹团圆。
客居的屋子较为随意,庭院里的树木多显萧瑟,清冷如无人。在这里住的客人最多停留两三日就会离开,林璇以为卫长宁随时会走就安排在这里。
这里离前院很近,君琂走了一盏茶时间就到了,看着寂寥无人的庭院,蹙眉问道:“怎么安排在这里?”
林璇回道:“您说是客人,自然安排在客居。”
君琂下意识在顿住脚步,道:“安排在棠居,女孩子住在这里,略显冷清了,还有命人守着棠居,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林璇历来不问原因,道声好。
两人往前院走的时候,皇帝身边的内侍高逸来了,笑着走向君琂,“可把您等来了,陛下请您立刻入宫。”
林璇在长安城内自然晓得皇帝的心思,这些年君琂的行踪只有韩元夫妇知晓,就连她也被蒙在鼓里,关键时候想要传递消息都做不到。若是可以传递消息,定不会让君相回来。
皇帝的心思太让人恶心。
君琂神色极是平静,没有被皇帝召见的欣喜,淡淡道:“那我随高内侍入宫。”
高逸眸色闪了闪,见君琂一身寻常衣裙,素净得找不出一朵花,就提醒道:“急也急不得这一刻,等您更衣再去也合适。”
君琂知晓他的用意,道:“怎好让陛下久等,还是现在就去。”
不待高逸说话,君琂就抬脚往府门口走去。永昌巷是寻常百姓进不来的,府门前三三两两地停留几名官员,大多识得君琂,眼睛一亮。君琂可不是寻常女子,才冠长安,比起朝堂上的男子,也不逊色。
一时间,君琂回长安的消息传得满城皆知,李瑾收到消息后去了梓梧宫见母妃。
王贵妃在殿内收拾自己养的盆栽,丹鼎内的香气袅袅,李瑾急忙跑进去,屏退宫人,轻声道:“母妃,君琂入宫了,从长乐门入的,我瞧见了。”
“这么快?”王贵妃微怔,她将君琂行踪透露给蔺相一党,他们定不会让人平安回来的,竟不想还是让君琂回长安。她不傻,上次高逸说的很清楚,陛下并没有让人为后的意思。君琂这个人太过阴沉,善权谋,若是她入宫了,她以及李瑾就会岌岌可危了。
她心下大震,道:“你去找人打听下,你父皇与君琂说了些什么。”
李瑾道:“我见君琂好像没有入宫的意思,再者后妃依旧是妾,她这么清高的人,定会与父皇据理力争的,您先别急。”
王贵妃看着女儿莹莹的面孔,道:“她不想,但是你父皇一定会要,君琂那样的女子,高洁如莲,是个男人的都想掌握在自己手心里,当初李乾不就是这样……”
她顿了顿,直起身子,丽眸闪着兴奋的喜悦,道:“我有办法了。”
******
太极殿内的皇帝坐在龙椅上,年近五十,威严赫赫,那双龙眸中目光放肆且充满侵略性,早些年见到君琂时都是一身官袍,神色严谨,拒人于千里之外。